提及孩子,燕姝的眼神一冷:“她敢?!”
“横竖是死,眼前有一条生路,夫人觉得她是就此等死,还是会抓住生机?”
“那我去拒绝她与我同行的要求。”
燕姝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疑惑地看着许相如:“许娘子与我说这些,是又帮我了一个大忙,可许娘子说的报答……”
“我说了,我希望夫人配合我演一出戏,可是若没有秦韶茹,这出戏怕是不好看。”
燕姝拧眉:“许娘子这是希望我与她同行了?”
“届时不仅夫人会与之同行,我也会。随后我们会遇上山匪,而我会被山匪所杀……”
燕姝一惊,猛地盯着她看,嘴唇嚅动了好会儿,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只有我‘死’了,世人的目光才会放在山匪这儿,至于秦韶茹是否小产,左右都怪不到夫人的身上来。”
燕姝终于缓过神来:“我想你必然不会想要寻死,可是你这是要策划自己假死,你为何要这么做?”
眼看着许相如有大好的日子可以享受了,她若是假死了,便是要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也放弃了至亲、挚友。
许相如转头看着天际,那是西边瞿川的方向。
“我有一个可以让我爱她甚于爱自己的人。”
燕姝心头一震,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她算是明白了许相如为何会与她说那番话。
只是为了一个心意随时都能变的人,而做出不可挽回之事,有必要吗?
许相如看向她:“夫人心中一定疑惑,人会变,人的心意也会变,没有人能保证对方永远都不会变心。而为了这样一个不确定的心意,便选择放弃自己大好的日子,有必要吗?”
燕姝没否认,毕竟她的心里确实这样想。
“可是如果不亲身和她走一趟,又怎知她将来的心意会变呢?况且,我并不觉得我的人生只有这些身外之物,荣华富贵可以靠自己得到,我放弃的也并不是我想要的‘好日子’。”
燕姝思忖了许久:“你为何要与我说,便不怕我届时说漏嘴了?”
许相如笑道:“除了相信夫人不是一个会忘恩负义的人之外,我也相信夫人是一个能权衡利弊的人。毕竟夫人也不希望江夏侯与宗亲知道小公子的真实身份吧?”
燕姝的心中再度掀起惊涛骇浪来,她紧紧地盯着许相如,有些怒气:“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希望,我假死的事情永远都不会传出去罢了,正如夫人也不希望小公子的事情传出去一样。我希望夫人明白,一个‘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我可以让你变成一个真的死人。”
“夫人能说出来,便是答应了我不是?而且,我既然能发现小公子的秘密,小公子到了汴京,发现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届时江夏侯和秦韶茹他们该高兴了。”
燕姝对许相如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是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她也不会因为许相如拿孩子的身份来威胁她,她便会与之反目成仇,毕竟许相如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况且自己也掌握着她假死的秘密,将来,她们兴许还有合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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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康六年冬,大雪将江南覆盖,山路也被彻底封住。
而为了过冬,逃入山中为匪的山匪也都纷纷下山劫掠百姓。时逢荥阳郡夫人携子与江夏侯之妾秦氏、许漕使之女许氏进京,路过此道。山匪见一行人多财帛、妇孺,又少扈从,便拦路抢劫。
许漕使之女不畏强敌,提刀应对,却因敌众我寡、武力悬殊而被误杀。秦氏则因貌美,被山匪所掳,只有荥阳郡夫人,因许氏相护,得以脱身。
因大雪封山,官兵两日后才能赶来剿匪,杀山匪数十,救出之前被掳的良家妇女,以及同样被掳走的秦氏。官兵又花了数日才寻到被雪覆盖住的许氏的尸身,在荥阳郡夫人的指挥下添置了一副棺材,收敛了这具尸身。
许漕使得知爱女被杀,悲恸地大哭了一场。等许氏之尸体送到江宁之时,许漕使见她的脸上、身上皆是刀痕,又因尸身运送了大半个月才到江宁,早已开始腐烂,故而面目全非,他更是大恸。
皇帝也为此事而震惊,认为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穷凶极恶的山匪,于是下令各地彻查山匪,如有发现,便立即逮捕,不可放任山匪继续作乱、为祸百姓。
为了安抚许漕使,许氏被下令厚葬,许漕使其妻西门氏被封命妇封号中的第三等“淑人”,其子虽然只有十岁,可也得以入国子监为学生。
与此同时,荥阳郡夫人与其子在路上也受到惊吓,身子变得很是孱弱,在入了赵氏的族谱后,荥阳郡夫人便不肯再让郎中之外的人看见。
江夏侯也顾不得荥阳郡夫人和其子如何,只因其爱妾因受此劫难,小产了不说,还得受诸多流言蜚语所伤。流言是因她被劫走两日,饶是她声称山匪并未对她做什么,可是相信她的人并不多。
江夏侯不离不弃地照看她,有人说江夏侯是有情有义,但也有人说江夏侯是宠妾灭妻。
荥阳郡夫人因身体差,孩子又孱弱,故而开春之后,以调养身体为由,带着孩子又回到了钱塘去。江夏侯对他们母子俩不管不问,不是宠妾灭妻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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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管外面如何说,燕姝这一路都因朝廷这段时间下达了剿匪的政令,衙门严阵以待,巡视的弓手和官兵也变多了,故而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从今日开始,她也可以算是获得了新生,在这儿远离朝堂的纷争,远离了赵惟才与秦韶茹,她有嫁奁,又有在钱塘置办的田地,还有她的封号。她相信,在这里,她定能好好地将孩子抚养长大。
第119章 柳暗
许相如被山贼所杀的消息传到瞿川时, 已经是开春了,而来传信的正是许仁昶身边的推官蒋从毅。
那时候安桐正在田里敦促佃农们耕种,为了起到积极的作用,她以身作则, 亲自下地。有她的敦促, 佃农们耕地时便更加卖力了。
“娘子、娘子!”安心匆匆赶来,着急地叫道。
“安心, 你都成婚了, 怎的越发毛躁了?”安桐笑问。
虽然安心在前两年一直都没有成家的打算, 不过在去年也就是成康六年的夏天, 已经二十有一得他在安里正、李锦绣、财叔和安桐的轮番“轰炸”之下,终于动了成家的心思。
他自幼在安家长大,故而为他主持婚姻大事的是安里正和李锦绣,而无需媒人再另外说媒,他便已经选择了余生一起走下去的人。
安桐还打趣了他一番,毕竟当初她撮合他与任翠柔,他还不乐意, 可到头来,他还是接受了任翠柔。
安心选择任翠柔,一来是任翠柔这些年确实是默默地为他付出, 他感受到了她的感情。虽然谈不上爱她, 可若是要和她厮守终生, 他还是愿意的。
二来他们成亲后,任翠柔极大的可能性会留在安桐的身边。安桐习惯了任翠柔在身边,若是他们都能在安家, 这自然是最好。安心想,只有找一个知根知底, 对安桐没有异心的妻子,将来他们的孩子才能依旧忠诚于安家。
“江、江宁来人了!”安心气喘吁吁地道。
安桐闻言,放下农器跑到田边,一边洗脚一边问:“可是许相如来消息了?”
安心面有异色,但是安桐没发觉,她穿好鞋子后便往家中赶。当她赶回家时,发现气氛有些怪异,堂上除了安里正和李锦绣外,便只有蒋从毅一人。
她的心头浮现一丝不安,问道:“爹、娘,这是怎么了,蒋推官带来了什么消息?”
李锦绣沉默不语,安里正则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蒋从毅倒是没有什么顾虑,毕竟在他的眼里,安桐与许相如不过是很好的朋友罢了。
“今日我来是奉漕使的命令,为安小娘子带消息来的。”
“什么消息?”
“许家娘子……在回江宁之际,被山匪所杀,她已经,没了。”
安桐的脑袋一胀,旋即像有什么炸开了来一样,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而回过神的黄静宜和任翠柔连忙上前去扶助她。
李锦绣伸出的手又停了下来,良久,她才叹了一口气。
她本想着这是否是许相如的什么诡计,可是从安桐的表现来看,安桐也是难以接受许相如的死讯的。只是可惜许相如那等聪慧又有自信的女子,竟然会为山匪所杀,可真是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