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把那个盒子收进妆奁的暗格里,解雨臣从屏风后走出来,黑瞎子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刚才那个人,你就当没见过。”
解雨臣点头。
黑瞎子又笑道:“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以你的谨慎程度,不应该啊。是不是,看他长得好看——”
解雨臣睁着眼睛瞎编:“当然不是,我是看他长得很像……像我表姐夫。”
黑瞎子笑了一声:“那你表姐挺有福气。”
是啊,除了拜了个倒霉师父,其他都挺好的。解雨臣腹诽道,眼神瞟了一眼妆奁:“今天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翻窗户出去睡你的房间,这是诺敏走之前留下的书信,我放在这里。明天就要麻烦你顶住压力和贝勒福晋解释一下诺敏的不辞而别了。”
黑瞎子一把捉住他的手腕,笑道:“急什么,还有最重要的事没做。”
解雨臣也是一愣,至此一切都还算在他的预料之中,虽然张起灵的出现是个意外,但也没造成什么意料之外的结果。按他的想法,虽然黑瞎子算是暂时的相信了自己,但他的性格不可能立刻将身世任务悉数向他倾诉,顶多也就是默许自己陪在他身边,再一步步推测这个计划里他的作用。
尽可能考虑详尽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那么他还忘记了什么?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陡然紧张起来的脸色,坏笑道:“你不会不知道结婚,是要入洞房的吧?”说着,还比划了一个下流的手势,看着解雨臣僵硬的脸色,毫不留情的大声嘲笑起来。
解雨臣年轻的时候在床上被黑瞎子仗着经验丰富折腾的够呛,如今还要沦落到被小朋友嘲笑的话,他真是白白浪费黑瞎子身体力行的倾囊相授了。
这样想着,解雨臣伸出手,捧住黑瞎子的脸,吻了上去。
黑瞎子顺势搂上他的腰,把桌上摆的寓意吉祥如意子孙满堂的物件一扫,让解雨臣顺势坐了上去。
粉彩的瓷器翡翠的如意,悉数落到地上,落到解雨臣耳朵里,都是一沓一沓钱送进碎纸机里的声音。
解雨臣突然笑了。
黑瞎子把他压在桌子上,不满的咬他的锁骨:“笑什么。”
“没什么,喜欢听这个声音。”解雨臣揉乱他的头发。
“那下次我们去书房里,那里能碎的东西更多……”黑瞎子漫不经心的回答,专心致志的吻他。
败家方面你可真是天赋异禀。解雨臣在心里叹了口气,深深的拥抱了他。
外面的游龙戏凤正唱到热闹的流水,台下的人也推杯换盏,各自唱着各自的戏。
第十七章 17
“我该走了,不然明天早晨没法解释。”解雨臣起身。
黑瞎子搂着他的腰,还用头蹭了蹭他的背,五分困意五分调笑:“舍不得你。”
解雨臣冷漠的推开这个过于黏人的小东西,心想你要是真知道疼人那你刚才轻点啊。他利落的翻身下床,想着明天一早反正有人来给黑瞎子送新衣服,于是穿上黑瞎子的军装,把他那一堆靶子一样闪闪发亮的勋章扯下来,翻上房梁之前还向黑瞎子行了个礼,黑瞎子不留情面的笑出了声。
昨晚他和黑瞎子在翻云覆雨时,宾客都在戏园子里听戏,到这个点,宾客也散了,留下满院子的残羹冷酒,几个粗使的下人还在清理。
解雨臣原本是想绕到姨娘的院子里然后再回黑瞎子的房间,却在靠近姨娘院子的时候看到有人猫着腰接近了姨娘的后窗,递了一封信进去。
解雨臣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姨娘那天,她往后窗瞟了一眼,那时解雨臣下意识的认为她在警告自己,可是如果论反侦察能力,解雨臣明显应当是府中的翘楚,怎么会毫无察觉?解雨臣反应过来,那时姨娘并不是在告诫自己,而是在担心已和她约好会面时间的人被自己发现。
拿信的人没有出府,反而是一路往东府走,解雨臣索性打消了睡觉的念头,一路跟着那人来到了东府的厨房,天还没亮,那人打开一个单独的柜子,拿出一套炉罐,似乎是在调配什么药,解雨臣闻见特殊的药酒味道。
那人一直忙到天亮,终于熬好了一碗似乎是药酒的东西,收好那些工具,上了锁,端起药向恪福晋房间的方向走。
解雨臣从房梁上轻巧的跳下来,在金碧辉煌的厨具柜里随手找了支用来试毒的银牌,弯弯折折几下,去鼓捣那个柜子上的锁,果然没多费力气就打开了,解雨臣在心里再次感谢了一下传授他这门技艺的齐先生,您家的锁果然没给您丢脸。
柜子用来煮药的器具都很特殊,解雨臣四下翻了翻,在一包一包的草药后面,藏着一个木制的匣子,打开后里面居然装的是一些细碎的石头。
解雨臣立刻认出来,这是石胆,是可以医治黑瞎子眼疾的那种药材。只剩下石头在这里,说明石胆虫已经被人取走,看那人离开的方向,应该是直接拿给寿贝勒了。
黑瞎子的眼疾是家族遗传病,而他们早就找到了医治的药材和方法,却依然放任他的眼睛持续遭受这种病症的折磨,其中的理由解雨臣可以猜到,这种眼疾能让他在墓中的行动力更强,所以为了满清围绕着皇陵展开的复辟计划,他们不能让黑瞎子得到医治。
想起前几日黑瞎子眼疾发作时的情景,解雨臣只觉得指尖发冷,仿佛又回到了他儿时那个总是在办葬礼的解家大宅,每个人都用算计和厌恶的眼神打量他,他虽然小,但早慧,足够分辨几乎不加掩饰的利用和恶意,每次解家人去师父家接他,他都要躲藏一场。
他太明白深陷这种血缘维系的牢笼之中是什么感受了,他长大后也无数次陷入那个噩梦,无能为力的感受着自己全身的血都变冷,最终失去自己的意识,变成那座宅子里一块冰冷的石头。
不要再让他受这种苦。这个念头让解雨臣拍拍脸,醒醒神,起身也往恪福晋的房里去。
东府明显人多眼杂,解雨臣费了些时间绕过看守的人,混进房里,正巧听见来请安的黑瞎子和寿贝勒的对话。
“让你作作样子,你上瘾了?”寿贝勒的语气明显压着火气。
隔着纱帘,解雨臣看见黑瞎子也敛起了笑容,少见的严肃脸色:“阿玛,我们已经拿到了我们想拿的东西……”
寿贝勒抬手,一碗茶扣在黑瞎子的左肩上,浅褐色的茶渍染了脏一大片白色的衬衫和领巾:“你穿的是什么东西?你别忘了,你的命是谁给的!”
黑瞎子低着头不说话。
寿贝勒又道:“今天晚上的行动,你别再耍花招。”
黑瞎子低着头退了出去。
解雨臣四下环顾了一下,找了个没人的时机,也跟着黑瞎子走了出去,但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路的距离。
解雨臣需要知道今晚的行动是什么,他可以赌一赌,直接去问黑瞎子,可是他不愿意这样做,现在有太多方的势力牵涉其中,一旦中间出了变故,黑瞎子难免会怀疑到解雨臣身上,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愿意让黑瞎子为难,也不愿让他体会那种他非常熟悉的糟糕感觉——不敢去相信任何人的感觉。
跟着黑瞎子回到了西府,解雨臣没有进屋,听见里面桂枝大呼小叫:“小王爷,你这是怎么了?快换下来!
现在的问题在于除了黑瞎子之外,谁还可能知道这个行动的内容,寿贝勒那边如果人手多一些,或许可以混进去在暗中保护黑瞎子,可是这样还不保险,他回想起在姨娘的院子里看到的一幕,他是为了黑瞎子而行动的,那么最可能和他利益一致的人,就是姨娘,他必须得去试一下。
黑瞎子又吩咐桂枝道:“把我的骑装拿出来。”
解雨臣隔着窗子悄悄看了一眼,那个形制绝不会是任何一种骑装,而是适合下斗的衣服。解雨臣大体可以猜出他们口中的今天晚上的行动大概就是把那个陨铁虎符放到某个皇家陵墓里,如果期间没有经过其他人的移动的话,那么那个陵墓就是他之前跟踪黑瞎子到达的那个北京远郊的陵墓。
现在最困扰解雨臣的事是他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才能帮到黑瞎子,顾全大局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现在他猜出了全盘的计划,却对自己唯一的在意的人在这个计划中的位置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