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其他人都没有动机这样做!
李苌就算处于暴怒之中,也还有些许理智,才没有把这句话当场甩在她的脸上。除了平阳公主,其他人都没有动机这样做。李藉就算跟他相争,却不至于做得这般阴毒,而他现在也正抱着双臂,站在后方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争执。他们越是争斗得厉害,他便越加乐见其成。而别的那些人,现在对他出手,也不会有一点好处。
若他这个太子被刺客杀死,最大的得利者就是他这个亲妹妹!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对着那张龙椅已经垂涎已久了,觉得他是个挡了她的道的障碍。
平阳公主又道:“我当然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太子、哥、哥!”
“住口!”谢珝沉下脸,怒喝了一句。她骤然转过身,盯着自己这一双斗鸡一般的儿女,十指抠着掌心的嫩肉,他们、他们竟然是从自己的肚子里跑出来,本是同根生,应当互相扶持,可是现在呢?他们都恨不得对方去送死。若是她知道有今日,当初就该直接他们都掐死:“你们两个,一个是堂堂太子,一个是公主,除了这样争来斗去,一逞口舌之快,还会做什么?!闭嘴!现在就给我闭嘴,朕没让你们开口,就不准再吐出一个字!”她气得狠了,连“朕”这个自称都冒了出来。
女帝一怒,就连之前还在揣摩圣心,窃窃私语不断的朝廷重臣全部都闭嘴噤声。唯有裴殊低笑一声,站在林缜身边道:“你看太子和平阳公主斗成这样,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哪里还有半分手足之情?”
在这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下,什么手足之情,夫妻之情,又算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玩意罢了。
裴殊又笑吟吟道:“当年同英国公一道叛乱的家人部下全都被押解长安,斩首的斩首,凌迟的凌迟,竟然还有漏网之鱼,有趣、有趣。林相,你看太子和平阳公主内斗成这样,这漏网之鱼会不会真是他们放出来的,还有镇守平海关的李少将军巡视边关阵亡,会不会也同他们两人有关呢?”
林缜缓缓转过头,清亮的眼神从他那张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脸上掠过,也微笑道:“裴大人,照你这说法,此事的幕后主使既有可能是太子,也有可能是平阳公主,还有可能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如此说来,这最受益的人应当是今日没一道来相国寺的七殿下才对,他禁足在宫闱,反倒是得了好处。”
裴殊展开折扇,盖住了半边脸,干笑道:“可不是嘛,禁足还禁足出了好事了。”
林缜又瞥了他一眼,高深莫测。
远处领粥的人早就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过来,若是不管,这边也得乱了。五城巡司副统领陶沉机匆忙赶上来,直接命人把布施的摊子驱散,他也顾不得说什么软化安抚一下排队领粥的百姓,只用强硬的手段和雷厉风行的态度把人群全部赶开。李清凰骤然看到身着衣甲的陶沉机出现,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之前在平远城那一回,她其实也没怎么仔细看他,甚至都没机会同他当面说上一句话,骤然一见,却有股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陶沉机是她的副将,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一直跟在她身边,从她还只是一个小队长的时候开始。当她是一个百夫长,他便领着一个月二十五文的俸禄当个普通小兵,等她升到校尉,就把他提升为百夫长,后来她当上了将军,他也成了她的副将,虽说是副将,可也是最重要的左右手,有许多军中事务,她都能放心交到他的手上。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背叛了她,甚至可以说是从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的那个人吗?
第364章 280刺杀(5更)
陶沉机似有所感,忽然朝她望了过来,他当时并没有同她罩面,并不知道她是林缜的夫人,只当她也是来领布施的白粥的,大步走到她的面前,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这位夫人,请你离开。”
李清凰还没说什么,就见德洺匆匆跑了过来,今日最折腾的人就是他了,两头跑了无数回,背后的衣裳都湿了。
德洺气喘吁吁道:“林夫人,陛下想要见你。”
“见我?”李清凰诧异极了。她知道女帝对她很有好感,其实这也很正常,她曾经也很讨女帝的欢心,知道做什么才不会招致她的厌恶,知道怎样才会逗她开怀一笑。可是现在这种混乱的时刻,要见她?
“对,陛下想要见你。”德洺又重复了一遍,他想起之前林夫人给他塞得银子,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陛下现在心情很糟,林夫人你等下可别在乱说话了。”
这位林夫人开口,他都觉得自己这颗心都忽上忽下的,生怕她无意间一句话就触到了女帝的逆鳞,让她当场大发雷霆。
陶沉机闻言,侧过身让开了一个位置。
他现在和在平海关时变得很不一样了。他在平海关的时候,为人孤僻,没什么至交好友,就只有李清凰力挺,处理军务的手段并算不上雷厉风行,有些人妒忌他,还在背后说他喜欢收买人心,可惜就是个花架子,就算一直收买人心,那些人心还是不在他那边。可是现在一见,他已经有了将军应当有的冷硬和气魄。
李清凰默默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口气到底是为谁而叹,到底叹得是什么。她还没走到谢珝跟前,就低下身行礼。谢珝看到她,原本阴沉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甚至还亲自伸手托了她一把:“林夫人不必多礼。”
谢珝看着她,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刚才那只勺子和木桶是你丢过来的吧?这一手可比朕的侍卫还要高明。”她虽是开玩笑的,可是她还能开玩笑,就说明她还没有真正的龙颜大怒,几乎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些公主皇子们,都暗搓搓地打量着李清凰,似乎想仔细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女帝在暴怒的当头露出笑容来。
李清凰还是坚持把该行的礼行完,她轻声道:“当时情况紧急,臣妇离得远,并不能赶过来,方才出此下策。”
谢珝挽着她的手臂,淡淡道:“太子,刚才若不是林夫人出手阻拦,你可不止是伤到肩膀。”
太子李苌的伤处才刚被太医包扎好,他后知后觉感到肩膀正在一抽一抽地痛,半边身子都不能动了,但还是支撑着站起身,朝李清凰一揖:“咳,林夫人,本宫有伤在身在,这礼节有些不妥,实是失礼,等到本宫伤愈定当亲自上贵府道谢。”他向来都个很能放得下身段的人,更别说这位还是林相林缜的夫人,林缜是他做梦都想要拉拢的人,就算她就只是一个乡野村妇,他也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知道女帝对他不太看得上眼,朝廷一些老臣因着谢珝的态度觉得他不堪大用,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看一步能算到十步之外的绝顶聪明的人。正因为他的优势不够多,他更要加倍礼贤下士,哪怕对着一介布衣,只要此人是有真本事的,他也会放下身段去拜访对方,邀请对方加入自己的阵营。
李清凰立刻回礼:“太子殿下伤在肩胛,还是不要起身,静躺着养伤为好。”
谢珝望着她的侧脸,暗自出神,见她忽然转过头来,便道:“唉,朕本想着微服出游,不惊动百姓,结果可好,这才不过小半日,就成了这样。林夫人,你既是知客,不如领朕上山如何?”
李清凰对于女帝的这个要求自然不会拒绝,笑道:“陛下请。”
倒是相国寺的住持漱石好几次想上前带路,都被女帝拒绝,现在又找了旁人带路,他心里纳闷,暗自揣测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或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了女帝耳朵里,对他厌弃了。
李清凰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山顶的相国寺而去,那些身娇体贵的公主皇子们平日里出行都是坐轿子的,哪里一下子走过这么多路,再加上刚才山下晒得半死,才走了三分之一的山路就有点走不动了。李清凰只是气息微微有些不稳,看后面的人都快跟不上,便主动问道:“陛下可要小憩一阵再走?”
女帝抬头望了望还在浓密树荫中的寺庙,喘着气问:“还剩下多少路?”
李清凰尴尬地回答:“才走了三分之一。”
女帝莞尔道:“好像你都不觉得累?我看你都在山下粥棚忙了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