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竟然连素来最不爱管闲事的林缜都问了。
林缜哦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这摔的位置很别致。”
裴殊:“……不是,林相你这算是在嘲笑我吗?”
“怎么?难道我还是第一个嘲笑你的人?”
“……”
裴殊带着户部文书进来,又垂头丧气地出去了。林缜又提起笔,写了两行字,便把桌案上的文书全部整整齐齐垒成一叠,交给中书侍中,他又在李清凰的背上拍了拍:“回去了?”
李清凰莫名道:“原来他就是裴殊啊。”
她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林缜以为她还有下文,又或许是认出了他就是当日那个偷偷摸摸溜到林家的戴面具的男人,结果她只说了这一句,又不说话了。他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但是事实证明,他的的确确是有些上心,试探问道:“你认得他?”
认是肯定认得的,长安首屈一指的门阀世家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像裴殊这样的世家公子,她肯定是认识。李清凰噗得笑出来:“认识啊,不但认识,我同他还有一段孽缘。我那时候年纪小,不太懂事——”她说到一半,忽然又莫名其妙地同林缜大眼瞪小眼:“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林缜微笑道:“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他们在神龙四年的那场杏林宴初识,那个时候李清凰正值豆蔻年华,对于更加稚嫩的李清凰,他却是缘悭一面,只得遗憾。
李清凰兴致高昂道:“说给你听也不打紧,其实我能去拜师学武,也是多亏了这裴殊。那年有传教士来了长安,还进贡好些稀奇的西洋玩意,其中就有刺猬果,可以养在水里,结出的果子能吃,开出来的紫色小花又好看。父皇宴请了好些重臣,那时有个小胖子,摘了一大把刺猬果扔了我一身,扎了我一身小刺。我简直气炸,冲上去就逮着那小胖子一顿揍,把人揍哭了。父皇在宫宴后突发奇想,还真的给我找了个师父,教我习武。”
林缜:“……”所以说,那个被她揍了一通的小胖子就是裴殊了?他突然对裴殊本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虽然被公主当场揍哭有点可怜,可他正是促成李清凰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的罪魁祸首,若是没有他,大约李清凰还只是一位安静美貌的公主了。
“至于他是不是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光是看下巴,倒是有点像。”李清凰奇怪道,“但是他干嘛这么做?”还有一件事她是不敢对林缜说的,当时她跟方轻骑一道踏入双重陷阱,虽然不可能像李叶原计划得那样被人捉贼拿赃,可真的也差一点被埋伏在附近的弓箭手给射死。她当时还诈了那个面具人一句,问他为何要埋伏弓箭手对付他们,面具人虽然没直接承认,可是也没否认,这就等于是默认了。
她真的觉得裴家跟方轻骑没仇,跟林缜没有利害关系,裴殊没理由要这么做。还有模仿她笔迹的那封信,是裴殊能写得出来的吗?他根本就做不到啊。
……
林缜说不会逼她去喝仁和医堂开出来的滋补汤药,她当然是相信他的。
林缜从来言出必行,没有必要非要骗她。
可怜李清凰觉得这些药同自己是没半文钱关系,还嘚瑟不到晚上,顾家嬷嬷就端来了一碗熬得浓浓的汤药,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似乎只要她敢说一个不字,她就会捏着她的鼻子帮她把药全部灌下去。
李清凰:“……”突然间觉得人世险恶,人心也是丑陋的,林缜的确是说过不会逼她去喝这汤药,可是他却没有承诺过,当有人避着她喝药的时候,他会帮着自己。
李清凰有气无力道:“那个,先放在一边,等我吃过晚膳再喝吧。”
第348章 264牡丹花会(4更)
顾嬷嬷慈爱地望着她,表情爱怜,可眼神却冒着凶光,就跟看见了自己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的孙子一样:“夫人还是趁热喝了吧,等冷掉那味道就难闻了。老婆子知道夫人在想什么,不就是想等到我不盯着的时候,偷偷把药给倒了吗?”
李清凰脉脉地望着林缜。
林缜和她对视了一眼,无情地挪开了视线。
看吧,这就是文官。
顾嬷嬷又道:“我知道夫人是怕苦,觉得这味道怪,这里还有一包玫瑰松子糖当零嘴,不知夫人可喜欢?”
李清凰倒不是怕药味苦涩古怪,而是害怕这个药的用处,她又不是三岁毛孩子,哪里还会喜欢什么松子玫瑰糖,松子桂花糖之类的零嘴了?!
顾嬷嬷絮絮叨叨着:“夫人,你看这都好久了,你肚子里还没个动静。不是我这老婆子倚老卖老想教训你,而是因为我也是过来人,知道子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他就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看着他慢慢长大,从小小的一团长到可以娶媳妇成家的年纪,你就能感觉到你的一生就此被延续了……”她本来还想点一点李清凰,虽说林缜现在没有纳一个小妾进门,可是谁知道将来会怎样?有个孩子傍身,总比像现在这样胡天胡地蹉跎着强。只是这些话,当着林缜的面,她却是不太好说。
和顾嬷嬷继续这样念叨下去相比,那汤药显得也就不是那么可怕了,李清凰端起药碗直接一口闷:“好了,我喝完了!”
李清凰这副大义凛然一口闷掉汤药的模样,林缜觉得自己大约还能笑一阵子,只是不大好当着她的面笑。他憋着笑,和她用过晚膳,又陪她一道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之后他就该去书房看书写奏疏,待到子时再就寝。李清凰等了又等,结果他根本就没有去书房的意图,惹得她警惕地望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再让我喝那种调理的药,你就一直睡书房吧。”
林缜含笑道:“其实,你误会我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只是想找个大夫帮你调理下体寒的毛病,可没有别的想法。你要是想让我睡书房,我今晚就睡,绝不推脱。”
李清凰见他说得诚恳坦荡,心情又好了起来,笑吟吟地抓住他的衣襟,低声道:“那将来……你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林缜心中一荡,抬手扶住了她的腰身,笑道:“我都喜欢的。”
虽说按照林老夫人和他爹娘传宗接代的理念来说,当然要儿子才好。可是他却没有这种想法,觉得就算是个女儿,他也会如珠如宝把她捧在手心里。
李清凰道:“如果是女儿,我希望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要精通女红,仪态端庄,像个名门淑女。”
林缜啼笑皆非:“为什么?”
他还以为她会说,若是女儿,就让她习武,将来谁不长眼睛敢欺负她,就直接把那人痛揍一顿,教他不敢再造次。李清凰有点沧桑地叹气:“如果她女红做得好,我就可以给别人炫耀,这就是我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
林缜用力抱了她一下,笑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教她习武,就跟你一样,当个英武的将军。”
李清凰瞪大眼睛,诧异道:“这怎么可能?!如果跟我一样,将来哪里还有夫家敢要她?那我得准备多少嫁妆才够?”
她向来有自知之明,若不是她那公主的身份,还有她曾经那张脸,哪里有人会喜欢她追捧她?谁还想当受虐狂,怕是逃跑还来不及了。
“也不必这样妄自菲薄,”林缜嗓音温柔清润,“在下林缜,沧州平远城人士,家中父母健在,上有兄长三人,神龙四年考中状元,现在中书省任职,愿聘小姐为妻,将来举案齐眉,白首偕老,生生世世,永不毁诺。”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要嫁妆,人嫁过来就好。”
……
七皇子李慕这几天可谓过得极不顺心。
他本是个富贵闲人,无官无职,心安理得地当他的纨绔皇子。结果林缜一封奏疏,直接把他做得那些事给抖落出来,可偏偏那奏疏还写得客气,生动描述了七皇子在外城发现流匪入长安,身先士卒,亲自上前缉拿匪患,应为皇子之表率。林缜从来都没写过这种言辞夸张的奏疏,虽然满篇赞许之词,可越读越不是滋味。
女帝哪里还不明白她这个小儿子又干了一件什么样的蠢事,这接风宴上挑衅突厥使臣的事情还没过,他就又忍不住蹦跶出来搅合出别的事情,她越想越生气,直接把太子喊来,把那封奏疏劈头盖脸地扔在太子头上:“你们是不是不会消停了?没那本事,就不要出去露怯,一个两个,真本事没有,招惹是非的手段却是厉害,你看看李慕又做了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