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苌已经下定决心,自然也不会再犹豫,立刻就要去着手做这件事。
李慕看着他匆匆来又匆匆去的背影,忽然笑了一下,又转身躺回榻上。他翘着一条长腿,惬意地轻叹道:“还是我最好啊,什么都不用发愁,反正那个位置本来就同我无关,他们忙他们的,我过我的。”他躺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把伺候的宫人喊进来:“快去,帮我把那个公孙闲云喊过来,本殿下要看她跳舞!”
那个宫人伏在他的塌边,兢兢战战道:“回禀殿下,公孙大娘被陛下请去了,说是要请她在过几日的宴会上献舞……”
李慕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的,诧异道:“什么?排舞不是还有好几日吗?急什么急,现在就把她给本殿下找过来,找不过来你们就赶紧去死,一点事都做不成,活着浪费布料和粮食吗?!”
那宫人的内心是急欲吐血的,这公孙大娘是陛下招去的,既然陛下金口玉言一开,谁还敢去违抗陛下的旨意?就算搬了他的脑袋,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选择就只有被陛下搬去脑袋还是被这位小殿下搬了脑袋。他只能跪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李慕抓起放在塌边的一个果盘,重重地砸在地上,怒道:“来人,把这个忤逆的奴才拖出去杖毙!”
很快的,就有值守的禁军侍卫进来将跪伏在原地的宦官拖了出去,有个禁军侍卫甚至还很体贴地帮他把摔得到处都是柑橘重新捡起来,和那摔碎的果盘碎片一道收拾了带走。
李慕靠在美人榻边,微微眯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忽然又想到什么,站起来随随便便地整理一番衣衫,就大步走出了自己的永宁宫:“我要去见陛下!”
他要面见陛下,可是陛下诸事繁忙,哪里是他能说见就见的?李慕从小就是一个混世魔王,仗着他是谢珝的小儿子,从来都不把那些规矩放在眼里,小时候还会装得乖巧可爱,等现在长大了些,连装乖都省了,宫人都知道,当他在兴头上的时候若要去劝,估计就被他直接命人拖出去打死。
李慕大步走到承正殿外,立刻就有守在门口的宦官前来阻拦。
“殿下,”那个叫德洺的宦官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想要把他拦在外面,“殿下,陛下正在里面和平阳殿下商议要事,您还是等一等——”
李慕忽然停下脚步,朝他露齿一笑:“母亲同大姐姐有什么要事可以谈的?难道是谈她们都很喜欢的那个大和尚?”
德洺只觉得汗湿重衣,这宫里只要有眼色的就不会提那个相国寺的僧人,这位年轻英俊的僧人摆明了是跟女帝还有平阳公主有染,传出去就是一桩丑闻,可是这位小殿下一张嘴根本就是不把门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怎一个纨绔子弟的做派?!
李慕又道:“既然母亲有大和尚就够了,为何又要带走我的公孙姑娘?”
德洺简直都恨不得晕死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去阻拦:“殿下!现在陛下当真不能见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李慕一把挥开德洺拉扯自己的手,直接把人推倒在地,然后一脚踢开了承正殿的雕花木门,撩起衣摆,灵活地避开了身后几个大小官宦来捉他的手臂,就像一尾灵活的鱼,直接蹦过了那象征皇权和身份的门槛,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喊道:“陛下、陛下,母亲,这些犯上作乱的宫人,他们都拦着我,不让我来见您!”
德洺现在已经不想要当场昏过去,而是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在世上出生过。他立刻跪倒在门槛外面,身后的宦官全部整整齐齐地在他身后跪了两排。
李慕直接跑到了御桌前面,因为跑得急,一张秀丽的脸蛋微微发红,他先是看了看站在台阶下面的长姐平阳公主,又对着站在御桌前息怒难辨的女帝谢珝行了跪礼:“儿臣见过陛下。”
平阳公主只瞥了他一眼,又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往边上挪了个位置。
如果说,古人的那句老话,小时了了长大未必佳,那这句话简直为李慕量身定做的。他小时候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就连最严苛的太子少师都要夸奖一句聪慧过人,可越是长大,就越跟太子李苌长到了一块儿去,甚至可以说,比她那个平庸的兄长李苌还不如。李苌起码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地位不稳,尽力地不去讨人嫌,还能礼贤下士去请教有才学的人,邀请他们成为自己的幕僚。而李慕则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整日闹腾,鸡厌狗嫌的一个熊孩子。
果然,谢珝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在外面大呼小叫,想要做什么?”
李慕也不等谢珝叫起,就自顾自站身,嬉皮笑脸道:“陛下,你就把那位公孙姑娘还给儿臣吧,她是儿臣带进宫来的,陛下你把她给占了去难免有人会说闲话啊。”
谢珝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公孙闲云是近年在长安声名鹤起的人物,她长得美,还耍得一手好剑法,颇受长安权贵圈子的喜爱,当年她同神龙三年的探花郎陈倚风有过一段过去,也深受圈里那些贵妇人的怜悯——可也就是把她当成一个颇为特别的存在,怜悯和怜惜是可以,到底也上不来台面。可是李慕做了什么?他竟然把公孙闲云带进宫来,时时守着她,先不说公孙闲云比李慕的年纪还要大上几岁,就是她这个出身,就连给李慕当个侍妾都太低微了。现在,他竟然还跑到自己母亲面前,说什么未免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再把公孙闲云留在自己的小儿子身边,才不知道坊间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第301章 218各方势力(3更)
她有点头痛地望着站在面前犹不知悔改的李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怎么会长歪成这样?从前他和李清凰一道住在宫里的时候,还不至于这样。她语气缓和,却又不失作为母亲的威严:“公孙大娘过几日要在接风宴上为突厥使臣表演剑舞,这几日你就不要去烦她了,让她好好准备。”
李慕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开口:“突厥使臣?他们不是来和谈的吗?随随便便招呼一下就好了,太过隆重岂不是坠我西唐泱泱大国的国威?”
女帝忽然语塞,她不知道自己的幼子被养成现在这样,到底是谁的错。他天真到不知天高地厚,骨子又自持金贵,简直就跟她的丈夫一模一样,尤其是——她深沉的目光定格在他那张泛着红光又眉目秀丽的脸上,就是长相也随了李家人的特征,更像他的丈夫。谢珝现在也极是矛盾,她一面觉得不论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好,还是别的妃嫔所出之子也好,都是庸碌无能之辈,小心思虽多,但根本不堪大用,可是一面又觉得她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两个跟她没有半分相像的儿子出来?
她缓缓道:“和突厥的和谈很要紧,朕不希望有谁去破坏它。”
她的次女已经战死,边境无大将可用,她不想跟突厥人再起战事,恰好突厥也想和谈,两方意愿一致,便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是她有很清楚地明白,待她百年之后,这欢喜就要结束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在顶端苦苦挣扎的疲惫如山岳一般重重压在她的肩头,她负担着这一个国家,这样一个千斤重担,用她的身躯支撑得太久太累,她甚至——在自己次女的骨灰被带回长安的时候,都不敢让自己落下一滴眼泪。
“你姐姐生前的时候就一直想要阻止突厥人入关来犯,”谢珝道,“难道你不想看她此生最大的愿望达成吗?”
李慕梗了一下,哑口无言。
“你的姐姐,她被突厥人砍了头,她这一辈子就在那一天结束,你还想要她死了都不得安宁吗?”
相对谢珝还会用好言好语地劝说,平阳公主却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她既不屑自己那个幼弟,又不屑于自己的母亲,这两人都是惺惺作态而已。你看那李慕不过是装模作样抹了两下眼角,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然后就可以把他做下的错事通统都用年少无知来掩盖,而她的母亲,她那个心肠最狠最硬的母亲,现在说得倒是好听,可是谁知道她心里还保留了多少母女亲情?
正因为她看透了,就不想装,也懒得装了。
果然,李慕装模作样地抹了两把眼泪,小心翼翼地瞟了女帝一眼,又嗫嚅道:“那公孙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