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月在谁都没有看到的瞬间,嘴角扯起了一丝笑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才刚出了清和宫,迎面便碰上了李清凰。
她也是听说身边的宫女说李柔月出了事,她就急急赶了过来。宫里若是发生什么事,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可等她赶到了,竟是已经迟了。
她连忙避驾:“陛下。”
女帝侧过身,目不转睛又从头到端详了她一番,她用这样挑剔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李清凰的容貌像她,但是也很像她的丈夫,她几乎是结合了两人的优点来长的,可是她的姐姐平阳公主李荣玉却不同,平阳更像她。她轻声道:“襄阳很快就要出使突厥,这几日都必须得在宫里好好地绣她的嫁衣,切勿再去打扰她。”
李清凰一下子愣住了,这个消息恍如晴天霹雳炸响在她的头顶:“可是陛下——”
“朕知道你和柔月交好,既然她要出嫁了,你这个当妹妹的又怎么能不好好为她高兴呢?”女帝说完,拂袖而去。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宫人。
李叶原落后了两步,在经过低着头一脸震惊的李清凰身边,掩唇笑道:“姐姐,柔月姐姐看来真的很喜欢那位突厥王子呢,他们之前还在清和宫里幽会,现在连陛下也成全了他们,你和姐姐交情这样好,肯定是会为她高兴的,是不是?”李柔月是绝不可能看上什么突厥王子,也绝对不可能和对方幽会。
李清凰觉得要不是她被人陷害了,就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可是李柔月现在已经被皇帝禁足,就是她也不能见她,只好去找女帝求情,结果她在承正殿等了大半天,从早朝后一直等到晌午,大太阳晒得她满头大汗,谢珝也只是让人传了一句话给她:此事绝无回旋余地,她只要管好自己就好。
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就是:这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管,也管不着,手脚也不要伸得太长。
她这时候又想起当日李叶原也在,又贿赂了当日值守的内侍,知道当日是李叶原央求陛下去御花园赏花,这才撞破了李柔月和突厥王子的事。
她跟李叶原从来关系都不怎么好,再加上她不断地跳出来找她麻烦,简直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就更不可能上门去拜访她。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足李叶原的寝宫。
李叶原一听她来了,虽然觉得她冲动莽撞根本不堪大事,可还是心里发虚,忙把所有的宫人都集中起来,守在她的身边,才敢见她。
李清凰一踏进门槛,见到她身边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轻蔑地一笑:“好了,我今天是来问你几句话,可不是来教训你,何必怕成这样?”
李叶原一脸无辜:“姐姐再说什么呢?实在是妹妹前段时间落了水,也落下了病根,身边实在离不开人照顾。妹妹当真好羡慕姐姐向来身体康健,连一点小病小痛都没有呢。”
李清凰自顾自在她对面坐下,立刻就有人送上香片茶。她抬起手指叩了叩桌面:“行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早就知道,何必还要在我面前装?我可不是那些世家公子哥,还会怜香惜玉,你就是再搔首弄姿,我又不会有感觉。”
她盯着李叶原,缓缓道:“我这次来,可不是想跟你耍嘴皮子的,我知道那日是你带了陛下去清和宫。”
李叶原惊讶地看着她,声音软糯:“姐姐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明白呢?那日花开正好,我央了陛下赏花又有什么不对呢?我跟姐姐不同,姐姐向来深得陛下喜爱,就连顶撞了陛下,陛下都不会跟姐姐计较,可我却不一样。我也想得到陛下的喜爱啊,这有哪里不对吗?”
李清凰啪得放下茶杯,原本就严阵以待的宫人更加紧张了。
她站起身,伸手捏了捏李叶原的脸:“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你搞的鬼,否则……”
她把“否则”两个字念得特别悠长,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很多宫人都知道,若是李清凰的威胁,就千万不能不当一回事,她向来言出必行,绝对不止光是说说而已。
李叶原这边并没有问出什么结果,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内,若是李叶原当真是陷害李柔月和突厥王子有染的主谋,她肯定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连证据都懒得找,亲手收拾她一顿权作出气。此事关系到西唐和突厥两个国家,若是没有实凿证据,是没有用的。而就算了有了实凿证据,事情已已经被陛下金口玉言盖棺定论,也没那么容易处理。
第26章 锦绣长安001
她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道还能怎么做,只好去找那个讨人厌的突厥王子。那突厥王子虽然被人当场撞破此事,可西唐依然以上宾的礼节相待,并没限制他的自由,他想要出宫就出宫,想要待在宫里就待在宫里,除了后宫的女眷和先帝的妃嫔住所无法通行自如以来,几乎他想要去哪里都可以。
她先是去了行馆问明突厥王子的去处,得知他带人去逛西面的番市,便也直接赶去番市。
突厥王子正带着亲随在西市酒肆中喝酒。她找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先前和顾长宁喝酒时遇见过的那位胡姬红缨。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轻纱衣衫,薄衫之下隐约可见两条白嫩的手臂,高鼻深目,颇有异域风情,掩唇笑道:“姑娘今日怎么有空再过来?”她见多识广,知道李清凰的身份必定贵不可言,这样的客人其实也不喜爱诸多谄媚的态度,她也就没有太过热情相询。
李清凰问道:“那位突厥王子可在楼上的雅间吗?”
“你是来找使纳王子的?”红缨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使纳王子今早心情不太好,这样贸贸然找去,怕是他会不太高兴。”
李清凰勉强笑了一下:“或许他见到我就会高兴起来了。”
就算不高兴也不要紧,她又不是来向这位使纳王子卖笑的,只要能打得他服气就好了。她捏了捏手指关节,大步朝楼上的雅间走去,待找到红缨指给她的那间“塞外”雅间,先是敲了敲门,可门里的人并没有理睬她的,她只听见里面不断传来胡姬娇憨的笑声。她闭了闭眼,先是推门雅间的门一下,门没有被推开,向来是被人从门里反闸住了。她退后两步,抬腿,一脚揣在门上,反闸在里面的门栏掉落,只见那位突厥王子正压着一位胡姬,往她口中胡乱灌着酒液。
她反手把门拉上:“使纳王子。”
使纳王子本来正待发怒,见这闯进来的人竟然是他在接风宴上心心念念不忘的安定公主李清凰,原来拉下的嘴角又上扬起来。他一把推开身边的胡姬,笑道:“公主。”
李清凰也不跟他客套,直接走到他的对面,跪坐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皱着眉,表情也很不耐烦,可她偏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就算阴沉着一张脸,也还是很好看。
突厥王子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虽然这位安定公主有些野性难驯,可他们突厥人和西唐本就是不同的,汉人崇尚的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他们突厥人并不觉得是什么优点,反而觉得索然无味,可是她不一样,她的身上没有那些让他觉得淡而无味的品质,反而是那样生机勃勃,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在草原上活得够久!
他殷勤地围为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的面前,笑着介绍:“这是我们草原上常喝的马奶酒,公主不尝尝看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她是知道的。那日在太液池边大打出手,只是因为这位突厥王子说了侮辱的言词,她不想忍,就直接上手揍人,再说她就是揍人也深谙揍人的最高原则:打人不打脸,只打旁人看不见伤痕的地方。
李清凰端起酒杯,干脆地一饮而尽。
她面色平静,一口闷了后也没有被浓烈的酒浆呛到,脸上也没泛起一点红晕。
使纳王子拍了拍手,笑起来:“公主当真好酒量。不如再陪小王多喝几杯如何?”他又拿起酒壶,想要给她把酒杯满上,李清凰按住他倒酒的手臂:“可今日我却不是来喝酒的。”
“即便不是来喝酒的,”他还是把酒杯倒满,“在我的地盘,公主就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矩,想要谈事,就得先喝三杯,喝完之后,我们再说别的。”
李清凰呵了一声,嘲讽道:“你的地盘?看来使纳王子你的眼神很有问题啊。”她也不再跟他在消磨嘴皮子,直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接着又闷掉第三杯,三杯烈酒下肚,她的面上泛起了一丝浅红,她斜睨着他:“你说三杯酒,我都已经喝了,后面还有什么规矩,不如一道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