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的青年纹丝不动地站在兄长面前,凝视着他面具后棕色的双目,伸手拨开了半藏放在他肩上的弓端。
“你怎么回来了。”
岛田家的少主没有取下面具的意思,声音闷在能面中有些陌生的熟稔。
“你应该陪朝仓小姐逛庙会。”
源氏走近了两步,站在见长的面前,他已经比半藏高小半个头了。
“你是在责怪我吗,哥哥?”
“你是在责怪我没有尽职,还是在责怪我没有陪你?”
半藏看着他,口气儿乎是镇定自若地回答:“你在曲解我。”
刚说完他便转过身去准备放好手里的长弓。
源氏顺势从背后搂住了自己的兄长,用濡湿的热度企图烘暖这块又冷又硬的磐石,他放下了手里的袋子,双手图谋不轨地顺着衣袍地边缘伸了进去。
他近来时常如此抚摸他兄长的躯体,细数他的肋骨与心跳,再经过他的肌肉与筋骨,贪婪地嗅他身上的檀香。
半藏在克制自己的颜抖,他每一次都努力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但他明自这谁都骗不过。
源氏灵巧的手指摩擦着他的乳尖,直到它们挺立红肿,又用五指揉弄着常年练习弓道而异常发达的胸肌。
“停下……”
偌大的房间里四角有昏黄的烛光,写着“竜头蛇尾”的巨幅字画挂在墙上。
“跟我离开吧,哥。”
“像以前一样和我去庙会,去世上任何一个地方,只有你和我,谁都找不了我们,岛田家也再也和我们无关。”
他话音未落,半藏便像只被触及逆鳞而暴怒的龙一般,转身狠狠给了自己弟弟一巴掌,他力道不轻,打得源氏嘴角破了皮,再被雨水晕成血痕。
“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半藏的目光锐利如刀刃,钉在自己不知悔改的胞弟脸上。
“组里的任务快下来了,手上沾血之后就不能回头了。”
源氏对那一巴掌不以为意地说道,他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面颊,那外面正烫伤般地阵痛。
“你以为现在就能回头了吗。”
半藏站起身,始终没有摘下狰狞的面具,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雨滴打在枝叶上忽大忽小的声响传进屋里。
二少主抬头看了他无动于衷的兄长一阵,跟着也站起身:“至少你的心可以。”
他伸手揭开半藏面具的一角,露出熟悉的丰润双唇吻了下去。
果不其然,这个吻在落下的十秒内就被半藏一把推开了,他恐惧再和自己的弟弟纠缠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匆忙地拉开门夺路而逃了。
源氏独自站在门口,屋外只有一片漆黑的雨幕。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残余下的无论疼痛还是柔软,都是他的兄长所赐。
他低头看见脚边的金鱼,本来想将他们放进台上的玻璃鱼缸中,但他却迟疑了。
至少让它们自由吧。
06
痛苦无处不在。
而比痛苦更恒久且尖锐伤人的是,抱有期望的等待,也无处不在。
***
时节像是进入雨季一样,几天来都没有停下过落雨,反而愈演愈烈,岛田家邸的樱花都快零落殆尽。
岛田源氏本想等雨停了将两只鱼放生了。却始终没等来这样一天,他向来不是有耐心的人,便在暴雨天带着鱼缸出了门。
二世祖向来对组里的事不闻不问,他与面貌陌生的众人擦肩而过,穿过房廊庭院,在正门口与为数不多熟悉的人打了照面。
他站在星檐下停住了脚步,划过眼前的闪电照得他而目苍白,头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在闪电后降下。
府门大开着,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人簇拥着他的兄长走进前庭中,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血污,再被倾盆大雨淋落。
所到之处地而上都留下赤红的印,仿佛--群从地狱里爬出索命的厉鬼。
半藏也穿着一身纯黑的西装,黑发披散,他而无表情地在伞下走着,手里握着太刀,上面还有未干的血垢。
源氏也顾不上撑伞,端着鱼缸径直走进了雨幕中,停在了半藏的必经之路上,
滂沱大雨将他的黑发浇湿,伏贴在额头上,雨水汇成无数道溪流淌下,如同横流的涕泪。
“你去哪儿了,哥。”
大雨便得他脸发疼,源氏半睁着眼,开口道。
在伞下仪容规整的岛田半藏漠然地看着自己浑身湿透的弟弟,汇默了片刻后哑声答道:“朝仓家。”
“这是组里的决定,你不要多话。”
半藏避开了源氏惊愕得几乎忘记愤怒的目光
他面前黑发的青年像是被浇熄的炭火,连暴怒的余烟都散去,只剩下眼中深不见底的阴鸷,审视着眼前的兄长。
所有的劝说与哀求都不能让半藏回心转意,半藏早就已经是岛田家的刀了。
他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将所有他曾抱有的幻想,像水一样温柔的幻想全都蒸发殆尽,只剩下又粗又干的残渣。
那是欲望,像是饥饿一样折磨着他。
鱼缸被他一松手砸在了踏石上,摔了个粉碎,一对红纹金鱼在雨中荷延残喘地挣扎着,拼命地翕动着口腔却依旧无法汲取氧气。
“你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了,二少主,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一旁年迈的长老倨做地开口,说完便领着半藏顺着廊架的方向,徐徐步入了内厅。
天色晦暗阴沉,内厅又未点灯,看上去莫测又幽深。被晾在暴雨中的源氏僵在原地,目送着一行人走向深渊。
07
源氏又从本家销声匿迹了,有传言他又回到了一番街的风俗店、酒家、电玩店,可是半藏也无暇去顾及管束。
自从正式为家族执行了任务后,他的雷厉风行和手段狠辣很快就声名远扬,让各组都开始忌惮岛田家已经锋芒毕露的年轻少主,开始寻求合作或是倚靠。
半藏是可以理解他弟弟的,毕竟他尽管厌恶家族交易,还是遵从命令和朝仓组的大小姐结交,想借此寻得和家族的妥协。
可最后却发现这连交易都谈不上,只是一场肮脏丑陋的阴谋。
更何况亲于将他的信任与真心挫骨扬灰的,还是他爱慕敬仰的兄长。
阴雨终于收势后的第一天,处理完乱局的半藏回了家府,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源氏的寝院。他站在庭中,满身都是浓烈的血腥气味
房间里空无一人,已经很久没有人回来了。
半藏仲手捻了捻自己脸两旁的刘海,儿缕黑发已经都被血黏成了股,在风中纹丝不动。
他停在了洗手钵旁,弯下身去清洗手上的血污,不一会都被泉水冲尽,但阴魂不散的腥气却仍然笼罩着他。
他皱着眉头,脱下身上染血的羽织团成-团丢在了地上。
庭院中寂静无声,今日无雨无睛,自从源氏不怎么归家之后,连雀鸟虫鸣也都随着他一井销声匿迹。
***
自从暴雨那日交恶后,岛田半藏再次见到自己的弟弟,果不其然是在歌舞伎盯。
因为和坂田组的应酬聚会,他作为少主代表大名出席陪同。他对这类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爱,毕竞都只是生意场必不可缺的环节而已。
半藏在走廊中漫不经心地前行着,不时和醉酒的客人、自面浓妆的伎子擦肩而过。
他倏地听到了然悉的嬉笑声,便停下身侧首看去,在未关上的门扉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源氏正 坐在屋里豪饮,身边搂着几个花枝招展的伎女。
他的弟弟几日不见,变得愈发陌生骇人,源氏将自己黑发染成了刺眼的绿,脸上只剩下张狂和不可一世的笑,他不再温柔,却令身边的女人都着迷并且趋之若鹜。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默契,源氏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的兄长,他抬起头望过来,那目光如炬,令半藏无处遁形。
源氏眼中只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便是不怀好意的笑,他微张开嘴,露出舌上的银钉低下头去和怀里的女人接吻。
一切都落入岛田家少主的眼里,他敛下眼眸,没有责怪也没有呵斥,只在组里旁人的催促下转身继续前进。
他和源氏只隔一扇纸门,却在眼神错开之后成了千千万万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