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一听,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最后轻轻地笑开了,“粗鲁,太粗鲁了。”
“皇上?”他不解,对于他这种日夜苦练的皇家死侍,要的是听话,不是动脑子,需要的是武力,而不是耍聪明。
“有时候,更可怕的不是刀光剑影。战场之所以可怕,不是一瞬间无数鲜血血流成河,也不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凶气,而是瞬间的谋划竟然让对方兵败如山倒。”
“人心,最可怕。人的算计和谋划,最可怕。”小皇帝每一字每一句,都震撼了下属的内心。
“你知晓为何朕不怕周宰相,不怕赵大将军,不怕母后么?”小皇帝伸出脚,下属上前,替他穿上靴子,他扶着床榻,紧着披风,从踩凳上下来,在寝殿内走动。
“恕属下愚钝,不知。”上策军首领之所以对卫均有意见,也是日积月累。他能够拥有神策军的首领之称,自然是先帝的感念,可万万没有想都,卫均对他们的信任并不深,反而是在收纳了一批可用之人后,便将他们悬之高阁,只偶尔让他们办办小皇帝吩咐下来的事。
他们自是不服的。
但至少小皇帝的差事让他们没有成为无用之人,因而,他们对小皇帝有所抱怨,对卫均却有极大的怨气,自是看不到卫均的过人之处。
“是啊,你应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朝堂上下的人,你觉得他们是人么?不,他们都是一群狗,一群为了一块肉,来回撕咬的狗。”
“可在这一群狗当中,只有我,朕,是主人,朕是人。”小皇帝嘴角露出轻蔑之色,“但是......”他停顿了下。
“有一天,朕回头发现,啊,原来,不单单朕是人,还有一只原本是狗的,但他已经是人了,这个人,就是卫均。”
“卫均无欲无求。他让朕觉得害怕的事,便是他,没有任何软肋。”小皇帝站在窗前,望着外头黑黢黢的宫殿,双手背着。
上策军首领在离他三步远的阴暗处藏着。
“周宰相野心颇大,他最为在意的是他周氏一族的繁荣和声誉;赵大将军虽在沙场上有几分战功,可他却最为心疼他赵家的血脉,自从当了大将军,偷偷摸摸地往里头安插了多少自己人进去。”
“至于我们的太后娘娘,她更好理解了,她惜命嗜权,还淫/荡。可她最怕,就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了。”
“你跟了卫均这么久,你觉得卫均有什么软肋么?在你还未曾细致跟着他的时候。”小皇帝如此问,上策军本要反驳时,却咽下来,沉下心,来回想了许久,看着比他还矮一个多头的小皇帝,冷静地分析着朝堂重臣。
“属下什么也没有想到。卫大人......秉公执法,不太信任我们。其余,并没有什么嗜好。”
“是啊。就连内务府的副总管外头都置办了几间豪宅,里头还藏了美娇娘。从前朝开始,太监是允许成亲的。”
“那大总管不也?”
“大总管最为在意是父皇,对朕不过是尽责罢了。朕要的,也是他的不偏不倚。”小皇帝有些看不起大总管。
“可卫均,太干净了,干净得可怕。外头没有宅院,每月领俸禄,得了父皇的赏赐也全数藏在身边,没有任何家人牵累。更有趣的是,他对宫女也没有任何兴趣。”小皇帝已经开始懂人事了,内务府也有人跟小皇帝讲过了男女之事。
“朕跟你发的牢骚太多了。朕想知道,你跟踪卫均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收获?若是没有......朕,不放心......”不放心再继续用他了。
上策军一听,拱手敛了容颜道:“卫大人一切都十分循规蹈矩,便是小徒弟,护着也不过是在令法之内。正如皇上所了解的,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真没有?”
上策军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这件事,似乎关系到皇家的颜面。
小皇帝转身,看出了他脸上的犹豫,逼迫他:“说!”
“就是......这两次,属下废了些力气,在前几日学得更上层的跟踪术,因而,发现了一件大事。”
“卫均大人似乎.......似乎......与静淑公主......交好。”
“交好?”小皇帝扬眉,“此话怎讲?”
下属吭吭巴巴地补充:“其实吧......就是卫大人主动到静淑公主的谨身殿去,而且有空就会过去,似乎每次从谨身殿出来,心情都不错。属下一开始也以为卫大人是看上了哪个宫女,没想到,今日,卫大人似乎落下了东西,静淑公主亲自追了出来,递给卫大人。卫大人当时的眼神......”
“眼神如何?”
“很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法?”小皇帝赶紧追问。
下属挠了挠头,太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了,硬是要说的话,“这......打个比方,就好像属下最喜欢吃肉......”
“吃肉?朕没有问你的喜好。”小皇帝默默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下属喜欢吃肉还是吃素。
下属红了脸,连连摆手,“皇上,是这样的,属下觉得,卫大人看着静淑公主的眼神,就好像属下许久没有吃肉,终于吃到时那样的神情。”
被说是用吃肉的眼神瞅着静淑的卫均,此时正用所谓“吃肉”的眼神凝望着静淑。静淑嘴巴正气鼓鼓的。原来,前天晚上夜里的大风将秋千刮断了,卫均昨日过来时说今日要修,没想到,今日空手而来。
静淑略微有点生气,“不是说好了今天修么?”
“我......”忘记了,太着急过来了,以至于忘记秋千这事了。
卫嬷嬷端着盘子过来,上头是一盏清茶,替卫均说话:“公主,卫大人在皇上身边伺候,大大小小的事,很是忙碌。”
“我知道,但是他......答应我了啊。”静淑撅了下嘴巴。
若是以往,静淑得知秋千没有按时修,不过是在内心默默感叹一句罢了,哪里像如今,还恃宠而骄了。
卫均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带着满满的歉意,“是我不好,答应了你,却没有做到。”
此时,只见丝竹领着小太监过来了,“卫大人,这是你吩咐的绳索。”小太监放下绳索,在一旁待着,想着等会帮卫均的忙,卫均却摆手让小太监下去。
“你不是让人拿了嘛,还故意让我不开心?”
卫均蹲下拿绳索,往秋千走去,“到了殿门口才想起,虽然亡羊补牢,不过还是要让您说几句,才好长记性。”
“这话我爱听,就算我无理取闹,也是我对。”静淑微微抬着下巴,面色略带红晕,娇柔地说。
卫均自是宠着哄:“嗯,公主说的,都对。”
卫嬷嬷和丝竹见静淑不再闹了,相视而笑后便下去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最后又撒了下糖~~
不要小看小皇帝呐,人小心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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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荡秋千
刚入了深秋时节, 谨身殿里头的石榴红得似火, 一粒粒坠在树梢上, 有时候还会掉落下来, 发出吧嗒的响声, 宫人们扫落叶时, 一不小心还会被砸到肩膀上。
宫中的果树都是由宫殿里头专门伺候果树的人照看着的,谨身殿地处偏僻, 不远处便是冷宫之所, 又与慈宁宫离得近, 加之静淑公主是被内务府给故意支到谨身殿来住, 宫人们被分配服侍时,恨不得全都拿了多年积蓄去求了总管,千万不要分配到谨身殿。
再说这石榴树,当年据说静淑公主生母有身孕后, 刘太后特意让人赐居于此,还为了显示大度以及皇家对血脉的重视, 因而让人从御花园中将石榴树搬到此处栽种。
只是石榴树到了谨身殿, 竟然不开花结果了。
当时宫中人常言,石榴树到了谨身殿不开花结果, 这是绝的意思。
听闻那段日子, 静淑的生母一直都身子不舒服, 太医也跑了好几趟,加之当时刘太后也有身孕在身,却怀相不错, 宫里头那些个后妃们,最是嘴碎的,聚在一起,磕着瓜子,都是大家闺秀出身,再不济也是个县令的闺女儿,与静淑生母那种陪嫁丫鬟不同,自是冷嘲热讽一番,还传得沸沸扬扬。
都说静淑的生母作,仗着肚子里头有龙胎,不过再怎么作都没用,一看就是没有生龙子的命。
她们都恭维刘太后,顺道踩了静淑的生母。
静淑生母肉眼可见下越发地瘦了,刘太后心里头舒服,反倒是明面上给静淑生母更多恩赏,话越发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