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这日宫人们的干劲倒是足足的。如此有干劲, 还得从昨日江南进贡的贡品说起。
小皇帝大病初愈, 又从卫均手中夺得了一支神策军的控制权,自是多了几分意气风发,连天都觉得清朗又高。
而给小皇帝添上这一层更高的喜庆的,便是江南的贡品。
在千秋节前, 各地都会纷纷往京城运送贡品。虽小皇帝的生辰还需再过些时日,但贡品早到京城比晚到强多了。
一般外地贡品除了金银和一些精巧的玩意儿, 有些别出心裁, 送了美人。只是可惜,这些个美人, 要么被刘太后派人拦了下来, 要么就是在送进宫时已经转手先给那些有权势, 卡着重要关卡的官员们了。
当然,边塞之地较为苦寒,也没有什么稀罕之物, 进贡一些当地的物产,总比没有强。
但这次,江南的贡品却是得天独厚了。
千里迢迢运送进京,到了宫门口,禁卫军查看一番后,便护送了贡品进了别院去。从先帝开始,为了不玩物丧志,各地的进贡之物都会送到别院安置。
小皇帝一开始得知了江南的贡品,没有太多稀罕。江南一向都进贡最好的,只是不过一些绫罗绸缎罢了,早就看腻了。
小太监听小皇帝左手执着书,侧过了身子,背对着他,不想再听他多啰嗦一句,却还是终究忍不住道:“皇上?您真不过去瞅一眼么?”
“朕不去!”
“皇上,听押送贡品入京的官人说,那是得天独厚,没有经过开凿的原玉石。据说里面的玉定然通体雪白。足足需要三个壮汉展开臂膀才能包圆的原玉石,您真的不去瞅瞅?”
小皇帝放下书,不快地蹙眉,“宫中哪里没有玉石?你是当朕眼皮子浅么?”
“皇上饶命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小太监赶紧跪下了,连连磕头求饶,看着小太监这副倒霉模样,小皇帝冷哼一声:“下去吧!”
“是。”小太监下去时,临关上门,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听说这玉石形状好似江山社稷版图。”
“回来,你刚才说什么?”小皇帝松开拿书的手,站了起来,俯身垂眸问:“你再说一遍?”
“皇上,奴才......奴才说那玉石状似江山社稷,鬼斧神工,乃吉兆。”
小皇帝一听,赶紧从龙椅上快步走下来,急切地问:“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小太监赶紧说。
小皇帝一听,抚掌大笑,连声说好,“连上天都知朕才是天子!”
“那玉石在哪里?朕要亲眼看看。”小皇帝急促地问。
小太监赶紧提醒小皇帝,先帝规定了,贡品一律放在别院,不可送进宫城中。
“这样啊,那朕明日过去看看。”
隔天,小皇帝果然就急吼吼地拉了卫均要出宫去别院,卫均被扯着出宫,还一脸纳闷,等到了别院,见到那足足两成年男子高,三成年男子手臂宽敞的原玉石,沉默了。
这块玉石......卫均眸光微动,跟在小皇帝旁边。
与此同时,宫城中的角门处,一辆略带破旧,看着好似京城中富贵商人的马车粼粼地往城东行驶而去。
马车在周家府邸的小门边上停下,只见下来了两人,一人却用斗篷遮盖得严严实实,另一人微微躬身,扶着她往里头走。
周宰相府邸后院正堂上坐着正是刚才入府邸之人,此时戴着斗篷的人已经摘下了,露出了雍容华贵的尊荣。
刘太后捏着茶碗盖,闻了闻里头的茶香,虽然不及宫中进宫的新茶,却也算得上是上品了,不过却不僭越。
下首陪坐的是周宰相之妻,周夫人。刘太后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周夫人,却见岁月未曾在她脸庞上留下痕迹,上天倒很是眷顾她,反倒是自己,什么都有,却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需要慢慢筹谋。
“太后娘娘,这点心,您尝尝?”周夫人亲自端了自己做的点心上去,刘嬷嬷上前接过,拿出袖口里头的银针试过,无毒后,又随意挑了一块吃过了,才恭敬地举过额头,让刘太后品尝。
这糕点带了点粉,是樱花瓣拧出汁水,加了白糖,掺和在了糯米粉中,之后便是捏成了樱花的形状,放入蒸笼里头蒸过,又静心搭配了无苦涩味的野菜汁用糯米粉制作成了樱花叶子,点缀其间,香甜可口,十分诱人。
刘太后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地嚼了,连连点头称好,接过湿帕子,擦了手,更是赞赏道:“周宰相好口福啊,有周夫人这样的贤内助,真是令人羡慕。”
“周夫人命好,福泽深厚。夫君在朝堂为天子左膀右臂,儿孙上进,姑娘们也过得如意美满,却是五福齐全啊。”周夫人父母具在,儿女皆全。
“太后娘娘过奖了,不敢当。”周夫人又细细地与刘太后介绍了一些点心吃食,说得口干舌燥了,周宰相这才匆忙进来。
一阵赔礼过后,便入了正题,堂屋内除了周宰相和刘太后,只余留刘嬷嬷一人伺候着。
周宰相开门见山了,“太后娘娘,皇上已然到了年岁,不久便可亲政,照理说,您提出的垂帘听政,为时已晚。”
“哀家知晓,周宰相自有办法。”刘太后伸手,掌心朝向周宰相,制止了他的推脱之辞,“上次的选秀,哀家觉得,刘家的大姑娘已然嫁人,但二姑娘却还未许人。”
“娘娘,二姑娘乃庶出。”当不得国母。
刘太后淡淡一笑,“只要是哀家点头,她就当得。但若是哀家说她当不得,哀家的兄长,也不便说什么。听闻周家的姑娘姿容出色,在京城中颇有美名。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抵不过皇恩浩荡。”
“周宰相,这儿孙虽效忠朝堂之上,可只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真能够永葆周氏一族无虞百年?”
“若是周宰相真这么想,定然不会让周家姑娘选秀了。”刘太后捏住了周宰相的心思,“你我之间,也不是不能好好了解一番。”
“......”周宰相袖子底下的手来回搓了搓,沉思中时,刘太后却还有心思拿着点心吃着,并与刘嬷嬷称赞。
周宰相最后道:“太后娘娘说得极是。”
小皇帝心满意足地从别院出来,双眸闪闪发光,好似看到了自个成为了一代明君,站在京城最高处挥斥方遒。
卫均等小皇帝在马车里头滔滔不绝口渴喝了水后,才缓缓地道:“皇上,奴才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大人也有疑虑之事?”小皇帝好奇地问,“请说。”
“皇上上次吩咐奴才派人关心慈宁宫,皇上未曾吩咐撤下,奴才便未曾动手。刚才来了线报,说是,太后娘娘出宫了。”
“出宫?”小皇帝脸绿了,好似自个已经在皇陵的父皇又被戴了绿帽子。
“去哪了?”
卫均斟酌地道:“回皇上的话,去了周宰相的府邸。想必是周太妃不能出宫,这才......”他不再说话,小皇帝勾了勾唇,冷笑。
“卫大人不需要安慰朕。”小皇帝神采飞扬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我的母后去找周宰相,还能是什么事?不过是密谋着,怎么把她的亲儿子拉下皇位,再扶个傀儡上位罢了。”
“皇上!”卫均担忧地说:“慎言。”
“慎言?慎言?慎言个屁!!!”小皇帝骂出了脏话来,他扯着卫均的衣领,激动地来回摇晃着卫均:“她想要杀朕?朕慎言,她就不杀了么?她还是要杀,她不会给朕留下退路的。”
小皇帝猛地放开了卫均的衣领,卫均假装无力地瘫坐在马车上。
等了一会,小皇帝缓缓地开口了,阴冷地道:“既然她想要杀了朕,朕就让她......一步宫门都出不了。”
卫均回了太和殿,快步走进屋内,很快就换了件外套,嫌弃地将外套扔在了地上。
“我给你送东西来了。”静淑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两人的约定。
卫均为了能够有固定时间见静淑,也为了不让静淑来回白跑,因而才定了时辰,若是卫均真被急事绊住了,也会派了人去说一声。
“什么?”卫均打开门,侧身让了静淑进门。
静淑手里换了一个食盒,漆红漆雕梅花状。
“咦?你这件衣服,怎么扔地上了?”静淑放下食盒,见不远处那坨衣裳,正要上前弯腰去捡时,卫均快步上前,拦住:“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