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骞与她对视片刻,忽而收回目光,背对过去,又裹了裹大衣。再过片刻,他才提高了一些声音,再度开口:“姑娘何时入的宗门?”
云常儿掰着手指算了算:“不到一年。”
“今年多大岁数了?”
“不到七岁。”
“那,姑娘入宗门后,可有拜师?”
“挂名在长老名下。”
“哦?挂名?”
“没错。”
“为何挂名?”
“时候未到,不便拜师。”
张子骞沉默下来,又是好一阵子一言不发,也不曾动弹,宛如一尊雕像杵在地上。
老大一会儿后,他才忽然回头看向云常儿:“当真拜师?”
云常儿见他分明难以置信的样子,便踮起脚尖,将双手搭在身前栏杆上,探出脑袋,问:“有什么问题?”
拜师之事,是她与时允长老早商量好的,不管此事是否是真,总之在外人面前,都挂着这个名号,利大于弊。
张子骞满是考究地盯着她,那眼神仿佛能在人身上烫出一个洞。
好一会儿后,大概见始终看不出端倪,才放弃审视,回过身去。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未言。
云常儿见状,倒头次主动打破沉寂:“所以,云门到底是什么门?”
张子骞听她提及此事,脊背有些不自然地僵了僵。
好一会儿后,他才背对着她,语气微妙地开口:“一个很传奇的宗门。”
“哦?那它在建立哪里?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在……一个同样很传奇的地方。”
云常儿小臂撑着栏杆,撑起身子,使得上半身探到栏杆之外。
这动作让她看似对当前的话题很感兴趣,她一边晃动着悬空的两条腿,一边问:“我不是很明白,能详细点说么?”
张子骞一听,忍不住再一次回头,疑虑重重地望了她一眼。
大概看见她十分悠闲地挂在栏杆上,他蹙了蹙浓眉,眉眼之间划过一丝讶异和困惑。
片刻之后,张子骞才回答:“云门的位置,关系重大,恕我不便过多透露。”
云常儿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和惋惜:“这样?那真是可惜。”
“那么你的门主怎么了呢?她不见了?不在这个世上了?或是做了什么,才让你觉得,我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小孩子,也可能是你的门主?”
张子骞听到这话,脸色瞬时更差了,十分复杂地看着云常儿。
他显而易见地思考了许久,或许是斟酌了不少次言辞,这才回答:“她,遇难了。”
“遇难?”云常儿尾音稍稍上扬,支起一边胳膊,托着腮帮子,饶有兴味地盯着他:“这么不幸?你们不救她吗?”
而不等张子骞回答,她又继续道:“那么你的其他门人呢?他们也不在吗?你怎么是一个人,住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也不和你的门人在一起?”
“听你所说,你的门主遇难了,那不会门人和整个什么云门,也遇难了吧?那这样的话,你一个人,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怎么大家都不在了,你……看起来还安然无恙?”
云常儿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听似孩童单纯好奇引发的询问,但却让张子骞逐渐僵直了整条脊背。
第077章 就是你
张子骞沉默了好久,久到夜风更冻人了,他才稍微动了动,又背转身去。
一身气场忽而冷凝,脊背不再是不自然的僵直,而是充满自信的笔挺。
“门主,你在试探属下,是吗?”
云常儿轻笑一声,又长叹一口气:“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你如此坚信,我就是门主?”
“你怎么不猜,我是其他门人?”
张子骞语气平静:“作为曾被魔化的一员,属下清楚知道,我们体内对灵力抗拒的模式是怎样的。门主神通广大,属下自信,若要逃离那样的封印,门主必定是第一人。”
云常儿笑:“哦?那你呢?你又如何逃脱?”
张子骞怔了怔,旋即迅速解释:“我纯粹是因意外,我的封印,是被路过的一位不知情的老道破除的。”
云常儿又道:“那你怎么不认为,会有其他门人,也因为意外被破除了封印?”
张子骞骤然沉默,有超过一息时间没有回答。
随后他才道:“或许是属下下意识觉得门主最有可能吧。”
云常儿淡笑一声,忽然用一种深长的语气说道:“又或许,是你分明知道,你家门主的封印被破除了吧。”
张子骞猛然转身,一脸急切:“门主,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属下?!”
云常儿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看着他:“我有说过怀疑你吗?”
“不,请门主莫要误会,属下真是因为相信门主,才作此判断的。”
云常儿深深看着他,眼里的意味深长不明,看得人莫名发慌。
张子骞有些着急,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样子,双手绞在一起,绞了许久,这才无力一声:“门主……”
云常儿忽然笑出声来,轻轻脆脆的童声,听着格外悦耳。
她摆摆手,从竹栏杆跳下,对张子骞道:“我开玩笑的,你别这么紧张。夜深了,真困,我要回去睡觉了,前辈再见。”
她说完,便一溜烟钻回房里,快得张子骞来不及喊她。
而张子骞即便在出来时,有意在屋内做了蔽音处理,让屋内的时允长老等人听不到外面动静,此时他也不好闹出太大声响,只得暂时作罢。
张子骞在云常儿回房后,转头向四周张望。
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看到些什么,又往天上看了一眼,最后却是摇摇头,什么也没做,满怀心事地回了屋内。
而在云常儿的房中,云常儿坐在一张木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椅子扶手上一只小夜莺的头。
这小夜莺仿似有些呆滞,站在木扶手上,浑圆的双目许久也不动一动,双目无神,整只鸟宛若一个雕像。
云常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约莫一盏茶后,窗外飞来又一只鸟,爪上抓着另一只小鸟,进了窗户便把爪上的鸟扔到地上。
随后隔一会儿便有一只小鸟被抓来,不到半个时辰,地上已经躺着近十只不同种类、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的鸟儿。
最后,一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褐色小鸟独自飞来,落到窗沿上。
它低下鸟头,小巧的鸟嘴在窗框轻轻地敲着,听起来完全没有规律。
它敲完后,站在窗边不动了,等云常儿挥手,它才张开翅膀飞走。
云常儿又静坐了一会儿,这才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地上那一堆一动不动的鸟。
随后她又看到椅边,自己手下的那只,摸了摸它的鸟头。
片刻后,她移开手,指尖放在鸟前方的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敲。
那只木然的鸟瞬间颤了颤,无神的眼睛逐渐恢复神采,但对眼前的环境似乎有些疑惑,摆动鸟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随后它似感应到了什么,抬起鸟头,看向云常儿。
这正好与云常儿对上目光,云常儿朝它露了个笑,旋即手指微摆,对它道:“去吧。”
小夜莺仿似听懂了她的话,翅膀一张,便迅速飞走。
云常儿等它走后,这才站起来,走到那鸟堆旁边,席地而坐,把小鸟一只一只抓起来,摆弄一番,再一一放走。
完成这些动作,她才站起来,回到木椅上,手撑着侧额,闭目养神到天亮。
……
次日,天刚蒙蒙亮,竹屋里就传出接连的动静,是大家都开始活动了。
云常儿一直到午时将近,才出门下楼,时允长老看到她,似嗔非嗔道:“小娃儿就是小娃儿,一没人监管,就能睡到日上三竿,真懒。”
云常儿配合地做了个羞愧的表情,哒哒哒哒地跑到长老身侧坐下,一脸乖巧。
正与长老闲聊的张子骞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神色极其复杂。
一会儿后,他忍不住出声道:“昨晚夜深了,我还见常姑娘在楼上活动,许是认床睡得不好,长老莫要怪罪。”
时允长老闻言,看向云常儿:“是么?”
云常儿点头点头,又摇头:“我就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