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永福郡主领着她的护卫们疾步离开,赵珩斌没喊住,咬牙追赶上要跟她谈条件,没得到任何还价的余地气得他脸寒如冰,在夜色中看一眼闵府大宅的匾额,捏紧拳头往里走,若是可以他真想干脆叫那未婚妻表妹暴毙吧。
赵珩斌折返时,堂屋内多了闵允睿闵仙瑶兄妹的身影,闵允睿和他母亲在护着女儿\\妹妹争辩,直言是永福郡主造谣诬陷更意挑拨离间;而站在他们身后的闵仙瑶低眉顺眼,浓密卷翘的睫毛遮盖住了眼底淬了毒般的眸光。
短短半年,曾经姿容出众的小姑娘单单相貌上就已大变样:她下巴尖锐,脸颊一丝婴儿肥也无反而多了几点痘印痘痕,虽然用胭脂水粉能遮住但早没了精致无瑕。
她前后的气质更相差得犹如截然不同的两人,过往的眼高于顶被浓浓的阴鸷取代,看到这样的表妹未婚妻,反倒叫赵珩斌一怔,似乎是太意外了。
闵老太爷能愿意听着长媳和长孙毫无意义的争辩就是要等外孙回来,人到了,他自然懒得再浪费时间,号令家丁将大姑娘拖到庭院中杖打,打到只剩一口气为止。
“老爷?”闵老夫人震惊地看着丈夫叫起来。
“爹?”闵高诤夫妇和闵高群夫妇异口同声,情绪各不相同。
“祖父?”闵允睿无法相信,同样无法相信的还有他的妹妹。
五皇子赵珩斌还以为外祖父演戏要他来说句话呢,没想到外祖父真是动真格了。闵郅恺在孙女冷笑质问:“祖父竟是宁可相信外人也不愿意相信亲孙女,仙瑶佩——”时狠狠地扇过去一巴掌,打得闵仙瑶当场倒地,嘴角漫出血渍,随后怒声即起:“拖下去,打!”
家丁们再不敢犹豫,将大姑娘拖到庭院中行刑,闵高诤压制住妻儿,苦笑着跪地哀求:“爹,还是等彻查过后再论吧?”
闵二老爷闵高群亦跪地相求,闵郅恺问儿子们:“知道为何人人都想往上爬吗?因为站得越高权利越大,站到权利的顶峰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威慑天下。
永福郡主就站在那个地方,她今晚不是来耀武扬威而是来下最后的通牒,送闵家到鬼门关的最后通牒;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苍生尚且如草芥,何况一个小小的闵家?”
说完,闵郅恺越过妻儿,迈着沉沉的步伐走到院中盯着家丁们行刑,偶尔一瞥,对上疼爱多年的孙女触目惊心的目光和深埋眼底的恨意时,他心中的念头再无动摇。
与他般被权利深深诱惑的还有傅宗弼,否则他如何也能不择手段地要掌控权利?
出狱已经三天了。
三天!三天?整整三天他还住在城外山庄没能把儿女们从自家里救出来,以为刑部大牢里已经是人间炼狱,出狱后才发现真正的炼狱在傅家,在他自己的家里。
那群外人把留守在府里的傅家奴婢们的卖身契全部分发,自家奴婢们拿到卖身契后离去,连后来提拔为管家兼大管事的卢四都消失无踪,他的家已彻底被群外人占据,疯狂地凌虐着他最为疼爱的儿女们。
他和经柏出狱时经樟和经著带着年长的孙儿们来接,他问经茂呢?哪能想到……
那里现如今有四百多个外人,姻亲不愿意派出人手相助,到京兆尹报案没有回应,经樟和归晟会武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招架几百人,该怎么办?成为压在傅老太爷心头的万斤巨石。
终于在10月29,傅归晟带着四堂弟傅归晋来到永福郡主府,等候许久,能见到这座府邸的主人时说出:“傅家愿意签下三张和离书,但请郡主帮忙救出被困住的五人。”
“骨气还是为现实折腰了,那又何必把话说满呢?”
闻言,傅归晟苦笑,他的四堂弟更为苦涩,郡主身着湘妃色的家常衣裳,捧起刚泡好的祁红香茗浅啜一口,将茶盅捧在手中,淡淡问:“这20来字很难听吗?
你们觉得是冷嘲热讽吗?我以为我只就事论事而已,因为在云端太久习惯了人上人的姿态听惯奉承话而连正常的话都听不了了吗?
我在想我不要这和离书又如何?你们傅家人死活与我苏归晚何干?我唯一在意的姑母,难道傅归昶还能把他亲娘给折磨死吗?”
傅归晋惊诧地看着永福郡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把眼前之人与她曾经活泼爽利的大堂姐联系起来?傅二哥握握拳头,咬牙说:“前些天可是郡主你提要求要和离书,”
“是你们府上的女眷求我所以我才提供了一个建议,但是你刚才的话好像是反了吧?”归晚笑吟吟地问:“愿意……但请……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在和我谈条件?
想要和离书就必须帮忙救人,你们言谈间是这意思吧?那就是要和我谈条件咯?傅家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是你们不会措辞,还是至今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呀?倘若是后者,二哥和四弟今天确实来错了。”
傅二哥自家族垮台后就憋着股气,憋到现在快憋不住了,豁出去骂道:“那你想怎么样?看祖父死掉还是看我们全部死绝才能高兴罢休?
祖父贪墨被罢官抄家是罪有应得,累及儿孙也是傅家该受着的,我都认了,可你现在是要赶尽杀绝吗?大妹,阿晚啊,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我们一家人定要闹到你死我活吗?你还有拿我们当家人吗?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前的那个妹妹到哪儿去了,你还是二哥认识的大妹吗?”
“我只是告诉二哥求人该有的姿态,这也能惹得你痛心疾首吗?”归晚淡淡自嘲:“并非是归晚变了,而是傅归晟你没有真正站在我的立场上完全考虑过我。
说到底是我伤害到你们的根本利益,你自觉地划定敌我双方;你哪怕曾经对傅宗弼再多不满他依旧在你的己方阵营中,我哪怕曾经对你再好也已经被你踢出自己人的范围。是你先对妹妹生分乃至敌视,再来和我谈感情未免可笑了。”
傅二哥被她噎得不上不下的,我敌视你?我要是敌视你还能跟你好声好气吗?可碰到这种文绉绉的话时他的嘴皮向来没有腿脚功夫利索,还没反击已经被再抢先了。
“但你和四弟比傅归昶有良心,我没在你们的眼里看到恨意。”归晚将茶盅搁在桌上,站起来,应道:“明晚戌时二刻我会派护卫到傅府大宅把前院清出来。
戌时中叫傅宗弼带领妻儿、儿媳妇、四个年长的孙儿、孙媳妇、归晨和傅经著的仨庶女到前院的会客厅候着,我会带五位姻亲前来作见证,痛快些地把和离书签了吧。对了,以防万一请你们私底下通知到太太们把银票备足。”
“好!”堂兄弟俩同时应了声,傅归晟看她没话再说,憋着气劲带堂弟告辞。
余生陪同郡主会客,那两位离去后久未有吩咐,他请示告退时方被下令:“今晚给傅四太太范氏送泻药,必须上吐下泻卧床休养,明晚她必须缺席。”
“是!”
“能否问问当收到禀告或者是亲眼看到傅归湉和赵珩斌行房时,你的心情?”归晚问,余生答:“我和她隔着血海深仇,主人不需要考验我的决心。”
“我只是想问你的心情?决心和心情不代表能统一,她亲舅杀你全家,她要你死,你曾经的喜欢也真实存在过。爱恨交织,唯一喜欢过的姑娘变成其他男人的女人,心情有复杂吧?”
余生低头没有回复,又听闻她问:“劫后余生,这么多年来有想起过自己的本名吗?”他答:“属下如今只叫做余生。”
归晚美眸凝神,淡淡道:“退下吧。”
第二天的夜晚像汪浓浓的墨汁注入星河,漆黑像无边无际的恐慌袭来,火光渺渺,微小得不值一提。
今夜会面郡主府出动半百护卫,赶到傅府后迅速控制住前院清场,府门前站八名护卫,其他护卫们皆守卫在前院各处,尤其是商谈的会客厅外站了三十位。
永福郡主带着殷尚书、临襄侯、武平伯、文泰伯世子和莫大人抵达时傅家众位已经候着,她在庭前粗略看了眼屋内的情景,把驻守在外面的护卫们都领进屋。
这应该是场傅家人从未想象过的交涉,曾经盛气凌人的傅副相而今像个年近七旬的老头,皮囊干皱瘦扁的像枯死的老树皮,内外皆渗透着强烈的衰败之气。与他同入狱的长子傅经柏左臂处还和衣裹着伤布,看向这个已经出继的女儿是从未有过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