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们照顾不周?傅副相的意思是奴婢们照顾不周才故意栽赃嫁祸给你的幼女吗?”
殷尚书气极反笑,傅宗弼只能顺势接话,一脸痛心而悲愤:“亲家老弟,这群刁奴们是个什么品性你还不知吗?尽是群偷奸耍——”滑字还没出口就被响亮的质问声打断。
“这么说我妹妹被推到柱上差点撞死,我外甥女被推倒湖里差点溺水身亡都是误会?”
众人循声看去,来人身着蓝灰长衫,瞧着四十出头,眉宇方刚气质冷硬,五官并不出众,眼眸生得极好,与傅大夫人有五六分相似,正是大理寺少卿苏望略——苏望姀的嫡亲兄长,傅归昶兄妹的亲舅舅,苏家众堂兄弟中排第四。
他身后还带着六名佩刀的护卫,是永福郡主留在傅家的十名护卫中的六位。苏四舅领着护卫们走上前,扬起四根手指问:“四条人命都可能有个好歹,傅副相,都是误会吗?”
苏夫人婆媳紧随殷家之后赶到,此刻现都在院里陪着,这大舅哥之前没跟来,没想到这会儿又突然跑来发难,傅经柏愣了愣后连忙打圆场,被苏望略叱退,他盯着傅副相定要这老匹夫亲自回答。
“就是误会,是奴婢们照顾不周。”傅宗弼冷然而斩钉截铁,态度与对殷家相距甚大,连客套的假笑都没有了,老脸上浮现着‘不是误会,你又能怎样?’的冷嘲。
所有姻亲当中傅宗弼对哪家最火大?当然是苏家!这姻亲做得非但没任何助益,连姻亲间寻常走动都省了,叫苏家帮点小忙都不肯,甚至宁可调转枪头帮别家来对傅家落井下石!若非碍着儿孙,他早想和隆中苏氏撕破脸了。
“好,苏家听到了。”苏望略转向妹夫:“经柏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大哥,这真是误会……”莫提傅经柏本身更倾向于是个误会,哪怕他心中不那么想,在老父已经肯定时难道他还能唱反调拆父亲的台吗?
他还没有把是误会的大段话讲完,苏望略已经不想再听这些无稽之谈,打断这位妹夫:“天热,外甥媳妇又在难产,妹夫还是省省口水,否则你的长孙或者长孙女都得吓得躲在娘胎里不肯再出来了。”
傅经柏一噎,傅老太爷要反呛时被殷尚书截住,甚至要请傅副相离开。
殷尚书恭维道:“既然傅家把理由摆得这么明白了,咱们也无需再和傅家追究什么。我孙女更没这么大福分能劳婆家这么多长辈守着,未免折损婴儿福寿,请傅相带长子先离开,院外由我们殷家守着足以。”
傅宗弼深提口气,笑着再委婉客套几句换来一段段冷嘲热讽的奚落,他此刻再愿意对殷家放低姿态都无法忍受了,冷笑着放下‘有劳亲家’四字便带着长子扬长而去,走在半路上就吩咐管家,出动所有人手去找必须把大姑娘给找回来!
雅风院里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顶着酷热站在太阳下的人额头一滴滴汗水流,日晷上的晷针投射的阴影一点点推到即将申时六刻之际,洪亮的啼哭声响彻院宇,振奋着院墙内外,殷尚书父子悬着的心回落,苏望略都觉得松了口气啊。
院内,大少爷傅归昶一直在临时充作产房的外间,陪着祖母和岳家祖母还有舅母守着,内室里殷氏时高时低的喊声叫得他心神不宁极了。
时间像漫无尽头的等待,他从不知道妇人生产这么漫长,等得他心力交瘁时终于能听到婴儿哭声,傅大少爷的眼眶都红了。
稳婆满脸笑意地抱着大红襁褓走出来连着声道喜,说母子平安,说是个哥儿,说小少爷有六斤七两,说一大串的好话。
傅老夫人笑得满脸褶皱,发令院内伺候的奴婢都有赏,亲自接过襁褓抱抱她的小曾孙,又给两位亲家和长孙看。
比起长辈,傅归昶动作姿势异常笨拙,但是个初为人父的年轻父亲最热烈真诚的父爱,他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孩子,眼眶通红,哪怕母亲还未清醒,妹妹卧床养病,都抵挡不住他这一刻作为父亲的幸福。
可惜,幸福是如斯短暂。
岳父和岳家祖父还有舅父进来,傅归昶还没把襁褓给稳婆再给长辈请安,岳父要看婴儿,他当然把怀抱着的襁褓递上,本该和乐融融的场面,傅家这边谁也没法想到殷尚书会说:“即刻给大姑娘收拾些行装,带大姑娘和哥儿回殷家!”
“亲家?!”傅老夫人大惊。
“祖父?”傅大少爷怀疑听错了。
“亲家老嫂子、归昶你们不想害得我孙女还有刚出生的小曾外孙被害死在傅家,就别阻拦让我带着孙女回娘家过两天安生日子吧。”
没永福郡主授意,殷尚书是做不出这举动,可他此刻能敢倒也不是全然因为永福郡主;才过多久啊,他的孙女就被害了两回,傅副相父子这态度是在拿殷家当猴儿耍吗?!
根本没有理会在场傅家众人的劝阻,殷尚书强硬极了,而殷家显然是商量好的。
傅归昶还没把岳家拦住,苏望略已经叫带来的苏家仆妇们给姑奶奶还有表姑娘收拾行装,他同样是来接妹妹和外甥女走的。
“舅父?”
“你祖父和父亲认定就是误会,四条人命险些被害都是误会,归昶也认为这是误会吗?”苏望略神情端肃:“若是,你别叫我舅父,否则你就别阻拦舅父。你愿意,今天大可跟舅父回苏家,把妻儿都带上跟舅父走。”
傅归昶心口一窒,弱冠、初为人父的年轻人,自来有些严肃的嫡长孙在这刻难受慌乱到无措起来,是祖母的相劝声令他稳住心神,把态度表明清楚,他当然不认为是误会,可要对峙要发难要清算也不能把他的母亲妻儿和妹妹都带离傅家啊。
可惜傅大少爷他解释挽留保证祈求用尽都没能拦住岳家和舅家强硬离开的步伐。
到后来他一直怔怔的发着呆,眼前越来越模糊,想阻拦喉咙干涩得说不出来,怔愣许久后才看清楚是祖母关怀担忧地望着他,张张唇,苦涩的喊:“祖母——”
“接走了也好,你娘和妻儿都能安稳平顺地避开接下来的风波。”老夫人心疼地手帕给长孙擦擦脸,劝道:“甭说这是你对父亲和祖父不孝。
如你舅父所言这可是四条人命险些被害,轻飘飘的误会就想把我们给打发掉多荒谬啊?你爹还要站在辛姨娘那家子那边,糊涂得也实在够了。这种时候咱们再不强硬起来就真的只剩被人家践踏的份儿了,别怕,有祖母在呢。”
“祖母……”刚做父亲的年轻人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二夫人宋氏帮着婆母安抚大侄儿,她都压着满腔的怒火呢,自那俩姑奶奶回来,这些天就没安宁过,上个月老太爷说得好听任由二老爷和四老爷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全是放屁!
尤其今天都明目张胆地逞凶了还想随便打发,当他们嫡出的是什么,真以为自己是老太爷就敢这么肆无忌惮了,看他怎么自作自受!
第114章
昨夜暴雨, 洗涤冲刷着都城的喧嚣, 枝头凝结的露珠在朝阳明媚灿烂的阳光中消失时,二皇子府一辆低调的青帷马车悄无声息地从角门驶出, 直奔城外。
是前些天被撤掉侧妃封号的谢姨娘自觉罪孽深重再三祈求二皇子允准她到城外慈修庵代发修行,既赎己过又为皇子府祈福, 二皇子答允,这才有今早谢姨娘只身带一个贴身婢女轻装简行出城。
此事没有被隐瞒, 只是这点波澜散开来也没分散城中百姓们对傅家热闹丑闻的关注。
傅家昨天的热闹被议论到天黑都没收住,今天一个清晨早已流言四起喧嚣尘上,京都城中这么多茶坊酒楼,随意走一圈,十家当中有八家都是在说傅家。
娘家人将刚生下孩子的姑奶奶连同新生的婴儿一起接回娘家, 这都得有多打夫家的脸?几乎是姻亲要做成仇才能把事做得这么狠这么绝的。
昨日傍晚傅府门前的热闹都闹出三里地外去了, 殷家和苏家要把自家的姑奶奶带走, 傅家拦着不让, 双方互阻僵持,吵得特别难看。
最终是永福郡主的护卫们把傅家的家丁制服, 成功让苏家和殷家把人带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们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傅副相那个怒火啊。
没多久从城外奔驰而来几十匹骏马,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开, 只看到领头的姑娘一身鲜红的披风招展飞扬, 都知道是出城避暑的永福郡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