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御书房中的人都是知道他素来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皇贵妃反倒听出了两分希望,“听晙时的意思……那夜的事儿,你是知道一二的?”
“我瞧见了。”燕崇目光从萧綦身上掠过,却是承认得很是痛快,反手往身后伏跪的裴锦箬一指,道,“那夜,我将这丫头从水里救起后不久,便瞧见两个人来,一个便是那个死于非命的宫女,另一个,是一个内侍,若是没有猜错,定然便是推这丫头下水之人。”
话至此处,皇贵妃和萧綦明显都高兴起来,看来,燕崇是真的看见了。
而他的话,比起那裴三姑娘,在陛下这里,可是更有分量啊!
“他们起先定是想拿这丫头布局,却没有想到被我横插一脚救了这丫头,这才临时改了布局。那宫女正是那内侍亲手所杀,我亲眼所见,若是彼时需要对峙,直管言语。既然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得罪的人也是得罪了,倒也不怕再多走一步。”
皇贵妃和萧綦面上都露了喜色,“陛下,您听到了?”
永和帝却是抬手制止了皇贵妃和萧綦,目光仍锁在燕崇身上,“当时你既然与裴三姑娘在一处,你瞧见了,那裴三姑娘……”
“她当时晕着,自然是没有瞧见。”燕崇道,对着永和帝明显幽沉的目光,却也没有半分的闪烁,反而转头对门外喊了一声,“洛霖!”
门外响动后,洛霖躬身而入,到得近前,与永和帝和皇后他们一一行过礼后,将手里的一卷画轴递到了燕崇手中。
燕崇接过后,双手呈上,“这是那夜那行凶内侍的影画图形,当时夜深,若是有不真切的地方,也请多担待。只盼着穆王能早日缉拿到真凶,洗脱嫌疑。”
萧綦自然是喜不自胜,瞄了一眼永和帝,见他只是沉凝着脸色,并无阻止之意,忙正了神色,双手郑重接过道,“多谢表兄仗义相助,楚风必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忘不忘的,他可不在意。走这一遭,也只是被逼无奈。若可以选择,他可不想说半句。
“皇舅舅,接下来的事,应该用不着我再多事了。您和两位娘娘,该问的,也都问完了吧?”燕崇扯开嘴角,朝着永和帝一拱手。
永和帝哪里听不出来他的言下之意,怒道,“你要走便走,那玩世不恭的德性杵在朕跟前朕还嫌碍眼呢。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说罢,挥了挥手。
燕崇却是乐得从命,嘻嘻拱手笑道,“那便谢过皇舅舅恩典,我就先走啦。”要举步时,却是朝地上伏跪的人一瞥,“我正好要出宫,便将裴三姑娘一并捎带了出去,也省得你再派人送了。”
不等永和帝发话,便已是朝着裴锦箬一瞪眼,语调有些不耐烦地道,“笨丫头!还不快点儿,难不成要爷等你?”
裴锦箬连忙起身,朝着永和帝和皇后、皇贵妃并萧綦等人一一行礼,然后,垂首跟在燕崇身后,与他一道出了御书房,自始至终,都未曾抬眼乱看。
但直到走出御书房,她还是能够感觉到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身上,如芒刺在背。
“陛下,有晙时所言,您总可以相信老六是无辜的了吧?”他们一走,皇贵妃便是泪盈于睫,殷殷望着永和帝道,满腹的委屈,“也不知是哪一个心机深沉的,居然这般处心积虑,布局害人,为此,居然平白害了一条性命。这还好,裴家三姑娘被晙时救起,若是出事的果真是她,英国公府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届时,只怕于陛下,都是为难之事。”
“好了。”永和帝淡淡道,“这桩事朕知晓是委屈了老六,如今,既然晙时已是证明了你的清白,朕心中自有计较。”这话是对着萧綦说的,末了,又转向皇贵妃道,“有了晙时的影画图形,你便协同皇后一道,将此人寻出,届时严加拷问,自然真相大白。”
“是。”几人皆是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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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亏欠
直到几人也离开了,御书房内一静,永和帝往后一靠,抬起手,按揉着酸疼的额角。
魏公公轻手轻脚上来,给永和帝端上一盏茶,“陛下是累了,要不,歇一歇?”
“哪里能歇?”永和帝睁开眼来,抬手往御案上一指,那里还有厚厚一摞奏折未曾批阅。接过魏公公手中的茶盏,永和帝轻啜了一口,他最熟悉的茶温和茶味,这么多年了,也只有魏俨一人能把握得分毫不差。
永和帝的眉宇总算舒展了一些,略略休息一会儿后,他又得投身于那永远也忙不完的政务之中。
“老魏,你说说,晙时这孩子对裴家那个三姑娘是不是有些什么?”永和帝骤然开口道,“他早前分明说了,近日不会进宫,可今日,却偏偏来了。还事先连影画图形也准备好了,未必是凑巧吧?”
“陛下是觉得.......”魏公公微垂眼道。
“朕觉得,他分明是听见了风声,特意赶来给那丫头解围的。他想明哲保身,早先便想不管这桩麻烦事,他若执意不说,朕瞧那丫头怕也是个不敢说的,朕又能如何?他却忙不迭来了。一来了,还将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他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他虽然句句都没有好话,却句句都将那个丫头撇得干净。”
“说起来……那日,那丫头与安平比试,朕也问了那丫头几句话,也没有问什么,那小子居然忙不迭就打岔,用别的事儿把朕给忽悠走了。当时不觉得,如今想来,都是故意的啊!”
“不过……这是什么时候瞧上这丫头的?在博文馆吗?”
魏公公瞧着永和帝那副着急的模样,却不由得笑了,“二公子正是慕少艾的年纪,别的不说,那裴家三姑娘确实长得一副好模样,难得的是在御前也进退有度。陛下不是一直盼着二公子能够早日成家立业吗?难道是觉得裴家三姑娘的家世配不上?”
永和帝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这倒是其次的。毕竟是英国公府的外孙女,只要教养气度上不差,家世什么的,倒是无甚要紧。晙时也无需再一个家世显赫的岳家来锦上添花。”
“只是,晙时的性子自来不羁,犹如那脱缰的野马。他日后的妻子,怎么也得当得起套住这匹烈马的马缰吧!”
魏公公点了点头,陛下为燕二公子,也实在是费尽了心思。“陛下大可不必忧心,二公子自来没有定性,此事,还得再看看呢。”
“朕哪里能真正放心。这样,你悄悄下去打探一下裴家的事儿,还有这个姑娘……她和晙时之间的事儿,他一向鬼得很,只怕瞒得紧,未必能探出来,你索性直接去问问洛霖。”
魏公公自然是点头应是,之后,果真寻了个由头将洛霖约了一道吃酒,从他那里将燕崇与裴锦箬之间的种种,包括燕崇求亲被拒之事都一一告知了,事无巨细,没有半点儿隐瞒。永和帝听罢,就笑了。
深知洛霖没有燕崇的授意,哪敢说得那般详细,这分明是燕崇透过洛霖的口在向他表态,也是顺道请他多多担待那位他待之与众不同的姑娘。
只是,此乃后话了,此处暂且不表。
裴锦箬随在燕崇身后,出了御书房,便坐了软轿,一路无话出了宫门。
“上车。”宫门处早已候着一辆马车了。看那规制,却是靖安侯府的。作为前世靖安侯府的女主人,裴锦箬对那徽记很是熟悉。听得燕崇这一声,她倒也难得配合地上了马车。
谁知,马车在动之前,帘子一掀,一个人影却是钻了进来,就坐在了她的对面。
马车踢踢踏踏跑了起来,裴锦箬抬头望着坐在对面的燕崇,半点儿不意外。他在御前提溜着她一道离开,一是有维护之意,二只怕也是因着有话要与她说。能忍到此时,不过因着方才宫中耳目众多,说话不方便罢了。
燕崇进得马车,坐定后,一双眼,却是目光灼灼,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这才沉声问道,“方才在御前,可吓着了?”
正常的姑娘家,尤其是个从未单独面过圣的姑娘,合该是吓着了。裴锦箬却是略一犹豫,还是摇了摇头,“并未。”
永和帝是个明君,断然没有因此而为难她一个小姑娘的道理。这也是她知道永和帝召她进宫是为了萧綦的事儿时,她反倒冷静下来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