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崇望着她那副吓慌了的模样,却是不由勾起了嘴角。
裴锦箬却不再看他,“没事儿了?那我走了。”话落,不等他有拉她的机会,转身便快步朝着柳林外而去。
燕崇握着那枚玉佩,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她方才那副可爱的模样,不由笑开了声。
但也只一瞬,他便敛了笑容,眸色深深道,“你说,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姑娘说,她这辈子都不想嫁人?”
这话问的是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洛霖。
洛霖却有些迟疑,直到此刻,他还有些恍惚。他家公子今日来博文馆,居然是为着向一个小官的女儿求亲的?而且,这姑娘,从前在博文馆中,可是落了个蠢钝如猪的名声,到底是何时何地又是何处入了他家公子的眼?
最最要紧是,这姑娘居然还拒绝了他家公子,偏偏,看他家公子却还没有什么气恼的样子,反倒还在问他,为何姑娘会说这辈子都不愿嫁人?
“公子当真想娶裴三姑娘吗?”洛霖与燕崇几乎算得从小一起长大,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般过。他虽是喜欢流连花丛,却至少未曾对谁许诺过婚嫁。
洛霖不答反问,反倒是回避了燕崇的问题。
都说,人世间有三类话,是万万不能信的。
一是孩童曰,不想长大。
二是老人曰,不想活了。
三便是大姑娘曰,不想嫁。
裴锦箬说这辈子不想嫁人的话,洛霖是不信的。只是不知这位姑娘只是不想嫁他家公子这个声名狼藉的纨绔,所以找的推脱之词,还是欲擒故纵。
不管是哪一种,洛霖都不敢说,只得避重就轻。
燕崇却也没有回答他,摩挲着下巴,望着早已没了裴锦箬身影的前方,眼中幽深一片。
片刻后,他一弹响指道,“你去帮我查查裴府内宅的事儿,特别留意一下她父母的过往。”若裴锦箬说的,都只是推脱之词,那燕崇不惧,他总能让她打消疑虑,可若她说的是真话,那他也得将原因找不出来,对症下药。他燕崇的人生里,就没有放弃二字。
洛霖拧了拧眉,嘴角翕动着,几次想要张口,但却难以成言,最后只得恭声应道,“是。”
裴锦箬心情还算得松快,只当燕崇是一时心血来潮,如今,既然已是被她当面推拒,以他之骄傲,必然会就此作罢了。又得知昨夜之事,他全然脱身,未被旁人算计,自是心中松快。心情一直不错,直到回了裴府。
“姑娘,午膳后,品秀阁那边报讯说,孟姨娘病了,还说病得厉害。老爷怕是心软了,亲自去看,到这会儿也没有出来。方才,又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瞧,看那样子,老爷今夜说不定得留在那边过夜了。”一回竹露居,袁嬷嬷便是近前来低声报道,脸色算不得好,这位孟姨娘还真是好手段。
裴锦箬的好心情自然是受了影响,可面上却还是淡淡,只顿了顿步子,才语调平平问道,“请的大夫是?”
袁嬷嬷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裴锦箬便道,“知道了。回头去打探一下孟姨娘的病情。”
袁嬷嬷点头称是,让人收拾了几样药材,她捧了亲自去了一趟品秀阁。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的。不一会儿便得了消息回来。“据说只是风寒,可心有郁结,难以纾解,这才病来如山倒。孟姨娘谢过姑娘的心意,倒是老爷真心夸了姑娘懂事。”
倒是意料中事。她和孟姨娘是心知肚明的相看两相厌,恨不得对方去死。可有些事情,总得做给她爹看。
“姑娘老奴方才去品秀阁时,恰巧瞧见了四姑娘头上簪着的一支赤金点翠的梅花簪,瞧着甚是眼熟”袁嬷嬷回完话,却没有忙着走,略略踌躇了片刻,才又道,一边说着,还一边瞄着裴锦箬的脸色。
裴锦箬已是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坐在矮榻之上翻看着一本史册,闻言,微微一顿,才在暮色余晖中抬起头来,“那是我早前送给她的。”
裴锦箬的语调很淡,袁嬷嬷却做不来那样的平静,“姑娘,那可是大姑娘是太太给你留下的啊!你哪怕留下作个念想也好,怎么怎么能随意送人呢?而且,还是送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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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宣召
“是啊!真是太不应该了。”裴锦箬何尝不恨自己蠢?彼时,总以为孟姨娘母女是好人,待她们比同胞的裴锦枫还要亲近,什么好的东西,只要裴锦芸流露出一丝丝的喜欢,不管是什么,不管自己是不是舍得,自己都会满足她。
裴锦芸从她这儿夺走的,又岂止只是一支赤金点翠的梅花簪?
“姑娘”袁嬷嬷有些不祥的预感,“老奴之前便到处翻找过了,怎么也找不见太太给你留下的那只三层的黑漆螺钿镶百宝的妆匣子,该不会”
“是。”裴锦箬却是承认了。那只妆匣,从前是装得满满当当的,只后来,便被孟姨娘母女俩蚕食鲸吞了。甚至,到后来,孟姨娘随口说了一句那妆匣用料讲究,做工精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她便想也没想,便双手奉上。从未想过,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如今想来,真是不孝。
袁嬷嬷望着她,神色有些纠结,片刻后,大抵也是看出她也是悔不当初,想着姑娘年幼失怙,没有真正疼她的人看护,被孟姨娘那个心机深沉的蒙蔽,也是可怜,心中又是疼得紧。终于是叹了一声道,“姑娘真是不应该。”
“是太不应该。”裴锦箬承认得痛快,“嬷嬷该大骂我一顿的。我真是又蠢,又不孝,哪里配做母亲的女儿?而我甚至,都不太记得母亲的模样了。”她笑着,可眼里,却强忍着泪。
那副模样,瞧得袁嬷嬷心如刀割,再顾不得主仆之别,上前一步,将她揽在了怀里,“姑娘如今明白过来了,便还来得及。太太不会怪你,只会心疼你。想见太太的模样,便多瞧瞧镜子,姑娘是太太的女儿,总是相像的。”
裴锦箬抽了抽鼻子,自然是知道袁嬷嬷这话是哄她,她早听说过,她与生母并不十分相像,反倒更像裴家人。据说,她可是像极了从前那位有凤京城第一美女之称的姑祖母。可即便明知袁嬷嬷是哄她,可这心里,却还是暖暖的。
“嬷嬷,你放心,那些东西,我终会一样一样夺回来的。”
如袁嬷嬷猜测的一般,这一夜,裴世钦果真是留在了品秀阁。
裴锦箬却没有半分急色。第二日,裴世钦便被裴老太太叫去了春晖院。第三日,裴锦箬的舅父,也就是如今的英国公,袁恪的父亲,下了帖子,请他过府喝茶。
直到夜半时分,裴世钦才回得府来,而且满面红光,高兴得不行。不顾夜深,去了春晖院,与裴老太太说话,直到鸡鸣时分才回了疏桐院歇着。
眼看着还有十来日便该除服了,如今这个时候,能让裴世钦这么高兴的,自然没有别的事儿了。何况,这原也是葛老夫人应诺了的事儿,外祖母自然是一诺千金的。
果然,下晌时,裴锦箬这里便得了英国公府递来的消息。
户部郎中,正五品。虽然官位不显,却是进了六部,实权在握,而且还是油水不少的户部,也难怪父亲高兴了。
这么一来,裴锦箬更是定了心。而且如她所料,之后,裴世钦再未往品秀阁去过,只一心一意忙着除服之后往户部起复的诸般事宜。
裴锦箬便也安下心来,只一心等着裴世钦的好消息,也一心等着孟姨娘的后招。
谁知,这一日,博文馆中却惊见内侍,不是旁人,正是那司礼监掌印太监,永和帝最为信重的魏公公。
要知道,永和帝是致力让博文馆能够成为一个远离朝堂的纯粹学堂。不管这些在博文馆中就读的官家子弟各家在朝堂之上是什么立场,是政敌,还是故旧,只要入了博文馆,便不可提及朝事。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也是以身作则,从不干涉博文馆之事,这么多年来,从未违背过。
谁知,今日却见魏公公来了博文馆,众人都是心惊,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而魏公公进了博文馆,却是径自去了学二院,随行的,还有博文馆院士。
进了门,院士便唤了正在上课的先生出去,谈了几句,那先生进来,神色莫名,却是道,“裴三姑娘,你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