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391)

只身后那人,虽是一身普通兵士的打扮,却生了一双格外锐利的眼。此时,那双眼,正将面前这老者看着,目光犀利得好似要将面前这人看穿一般。

直看得那老者很是惊惶一般瑟缩了一下,看得那问话的士兵也怀疑地连连打量起面前这个老者,自己莫不是看漏了什么,眼前这人,有问题吗?

后面排着的人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冒出了几声杂音。

而那个拿着画像的兵士也终于是移开了目光,面无异色地点了点头。

早前问话那士兵愕了愕,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抬手挥了挥,有些不耐烦道,“下一个!下一个!”

那老者躬身谢过,而后,接过被搜查过,并无异状的包袱,拖着有些蹒跚的脚步,缓缓走远。

他身后,方才那个拿着画像的兵士却是抽空瞥了过来,眼眸闪闪,忆及的正是来这一趟之前,他家世子爷的耳提面命。这画像,只可依据二三分,那人最是狡猾不过,手下又不乏能人,多半会改变形貌。只是,他身子羸弱,身上,必然常年携带药香。

一个已经穷困潦倒的老者,又如何用得起三七、麝香这样名贵的药材?

入了关,难民们便各有去处,不再如之前那般聚集。

有些选择暂且歇下,另一些则一刻不停,又启程赶路。

那老者蹒跚往前走着,周边也零零散散走着几人,看似并无交集,却是朝着同一个方向。

直到离得城门处远了,大抵是觉得危机已除,当中有一人便是往那老者凑了两步,压低嗓音道,“这里是军屯聚集处,给些银两,能够寻着可供落脚之处,少主......还是歇上一晚,再赶路吧!”

那老者头也不回,断然道,“快走!”一双眸子清湛沉稳,却哪里还有方才在城门处的毫无神采。

“可是少主......您的身子怕是.......”撑不住啊!

“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老者音调又是往下一沉。

他身边人,即便隔着几步的距离,却都是耳力绝佳的,将这一句听在耳中,便是纷纷投来诧异的眸光。

“怎么会?”

本以为城门关卡不好过,可他们不也平安度过了吗?自然是瞒过了那些人的眼睛,如今,还怕什么?

可是,少主.......会错吗?他自来是算无遗漏的。

众人心中虽是惊疑,却是早已习惯了听从,和绝对的信任。

不过一个眸光回转间,便尽皆沉默了下来,个个抿紧了嘴,看似乱无章法地四处散落着,却是实则紧密地将中间那老者牢牢护住,快步往某个方向疾走。

然而,毕竟,还是晚了。

待得察觉到不对劲时,他们再顾不得此时的伪装,疾走之间,便已是以身为盾,将那老者团团围在了中间,个个手中都是拉开了阵势。

即便为了顺利通过关卡,他们的兵刃都早已丢弃,赤手空拳,却也没有露出半点儿怯色。

只转眼,他们却又被人重重包围了起来。

并非身穿重甲的士兵,而是三四十个身穿暗色劲装的男子,却个个都是步履矫健轻盈,太阳穴高凸,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却是一时并未出手。

直到让开一条道,一个同样穿着,却气势更为沉稳锐利的魁梧男子徐步靠近,到得近前,抱拳沉声道,“我家主人想请诸位一叙,已是备好茶点,烦劳诸位移步。”

虽说是“请”,却绝容不得他们想或不想。

那些人皆是蹙眉,眼中皆是决绝之光,往身后递去无声的征询。

只要少主一声令下,哪怕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他们也会护着他,杀出去。

谁知,他们身后的人,却是默了片刻,抬手,轻轻拍了拍当中两人的肩。

那两人迟疑着,却到底是被那双清湛的眸子望着,不由自主垂下头,让开了路。

那老者虽还是清癯羸弱,却是悄悄板正了腰肢,缓缓上前,虽然只是两步,气势,却已全然不同方才。哪怕是一身褴褛,却也藏不住骨子里透出的清贵从容。

他挑起了眉梢,与那魁梧男子四目相对,“你家主人?是燕崇?”

魁梧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薛定。

闻言,蹙了蹙眉心,不知是不满这人直呼燕崇姓名,还是诧异他居然一猜就中,默了片刻,终究是应道,“是。”

老者与那张面皮格格不入的清湛双眸闪了两闪,嘴角,却是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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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血缘

虽然只是浅浅一勾,却好似带着种别样的魔力,让那张看着再平凡不过,甚至透着满满苦色与苍老的脸,一瞬间亮堂了起来。

他笑了,笑意,直透眼底,好似当真莫名欢喜,且欢喜至极。

“如此,便带路吧!”

迫不及待的姿态,让人忍不住......奇怪。

帅帐之中,一灯如豆,偶尔能听得桐油灯爆出一朵灯花,打破帐内的静寂。

风息陡然的变化,吹得桐油灯闪了闪,案桌后的燕崇倏然抬起了眼。

帐外,隐约传来了动静,紧接着,便是薛定的声音响起,“世子,属下前来复命。”

燕崇眼底极快地掠过一抹暗影,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微微一顿,抬头,沉声道,“进!”

帐帘被人掀起,烛影晃动间,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迈进了帐中。

当先一道,魁梧英挺,扶剑而行,正是薛定。

后面一道嘛……一身褴褛,形容狼狈,可行走间,腰背却是挺得笔直,身姿如松。

燕崇微微眯起眼来。

薛定已是到得跟前,抱拳一揖,道,“属下幸不辱命,已是将世子要见的人带来了。”

燕崇“嗯”了一声,“辛苦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薛定没有半分疑义,应了一声“是”,便是转身往帐外去了,只在转头望见身后那站得笔直的人时,还是没有忍住,在离去前,又深觉怪异地瞄了两眼。

薛定走出帐外,帐内虽是有两个人,可却一时间又恢复了之前落针可闻的沉寂。

直到一声低笑,一道瓷沉中带着清雅的嗓音徐徐响起,“倒是难得,有你等我的时候。”

燕崇已是起了身,紧盯着他,缓缓靠了过来,眼里幽忽,闪烁着点点星芒,“是死而复生,还是恶鬼归来?”他问,嗓音幽沉,辨不出喜怒。

那人却是低低笑了起来,“端看你见我还活着,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燕崇沉默了片刻,终于是幽幽道,“你活着,我自是高兴。”

那人似是有些诧异,眸光一顿,才慢吞吞抬起,与燕崇四目相对。

“如果你不弄鬼的话。”

听得这一句,他眸子一眯,“真是扫兴,你若不说这后一句,我也会挺高兴。”

燕崇哼了一声,转过身,徐步走回了方才的那张椅子前坐下,“我终究是小瞧了你。重兵看守下,使出金蝉脱壳之计,死里逃生,便也罢了,于你而言,倒也算不得难事。我却是不知,你居然还有苏秦合纵连横之才,不但能摆布萧奕,让他在辽东撩起战乱,混淆视听,更是能说动斛律藏,倾举国之力,掣肘西北,只怕,此时萧奕和斛律藏都还在引你为国士,却是身为棋子,而半点儿不自知呢吧?”

面前这人,虽然是一身穷困潦倒的老者打扮,但那把嗓音,却是出自年轻人,而能得燕崇这般相待,除了那个人,也不作第二人想了。

没错,叶准还活着,且在暗地里,搅弄出了如今的这番风云。

听罢燕崇的话,叶准低低笑了两声,见近旁还有椅子,他也是不客气,径自走过去,坐了下来。

边关苦寒,他又多日在外奔波,这腿脚早已痛到了骨子里,直到坐下,才觉有两分舒缓,奈何,他却仍是从容笑着,无论立着,或是坐着,腰背都是挺得笔直,让人瞧不出半点儿端倪来。

“我又何尝没有小瞧你?”安坐后,他才抬起眼,望向对面那个如今越看,越发面善的脸,燕崇那双眼与他的甚为相似,都是像他们的母亲,可下颚的弧度,还有唇线,却是像父亲,呵!血缘!真是这世间最为奇妙的东西。

“我已经给你留下了线索,可你居然还能看破迷相,没有被辽东之乱迷惑,反倒将目光投在了西北。”

“正因为你留下了线索,我才会猜到辽东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叶准巴不得大梁乱起来,越乱越好,若是他的布局果真在辽东,又何苦还要留下线索给燕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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