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了?”裴锦箬问的是外边儿的情形。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这连日的大雪将城西的民居都压塌了好些,成了灾,这几日,京兆府和各司衙门都忙着奉旨赈灾,端得是忙碌。就是燕崇,也已经是几日未曾着家了。
可这雪,却还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老天爷不给人活路,这穷人的日子,不好过。
“好在撤出的及时,伤亡甚少,只这房子塌了许多。”说起这桩事,燕崇便是皱紧了眉头。
今年这雪下得大,却谁也没有料到会成了灾。
还是萧綦一早便提醒了京兆府加强巡逻,尤其是城西一片,一看势头不对,要及早将百姓撤出。
之后,也是他反应最为及时,自掏腰包给受灾的百姓搭起了帐篷,赠衣施药。
如今,穆王萧綦在凤京城中,甚得民心。
旁人一提起,都要竖起大拇指,称颂一声“贤王”。
不管怎么说,这终究算得一桩好事,可是,燕崇心中,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这件事中,萧綦占尽了好处,可是,他是如何算到城西会出事?尤其是事后,立刻便能拿出物资赈灾,那些东西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准备出的。就像如今一样遭了雪灾的同、定两府,也是萧綦在城西出事后,上了奏疏提到过的。这一切,就好像......他一早就知道会出事,甚至是出什么事一般。
未卜先知吗?可是怎么可能?
转头望着燕崇掂着那只茶杯,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裴锦箬心里,却是直直发虚。
这场雪灾,按理,她也该是知道的。
但她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妇人,当年,也只是听说了这事,具体的,却并不知晓。
也不知近来是不是过得太安逸的缘故,竟是全然忘了这一回事,直到雪灾发生了,她才恍然记起。
若是她早些想起,能够想着法子提醒了燕崇,也不至于将这功劳白白送到了萧綦手中。
如今,荣王一案悬而未决,虽然,朝会之上暂且无人再提立储之事,但这不过是暂时的。最多年关后,那些朝臣便又会旧话重提。
萧綦本就已经一骑绝尘,远远将宁王与福王抛在了身后。
又因着雪灾一事,在朝堂和百姓中,都博得了个好声名,百姓口中交口称赞的“贤王”,要入主东宫,还不是顺理成章,民心所向之事吗?
燕崇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转头,却见裴锦箬反倒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只略一思索,便知道她在愁什么。
他一哂,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握住,笑道,“有句话,叫盛极必衰。他如今得意,却未必能够笑到最后。”
萧綦的嚣张,不过是算准了裴锦箬不敢对燕崇直言。毕竟,在他看来,裴锦箬一个女子,性子绵软,必然会害怕,而燕崇,更是个吃不得亏,受不得气的性子,若是他知道了,萧綦对裴锦箬图谋不轨,只怕立时就会提刀上门。
他不怕燕崇,可燕崇居然敢公然持刀行凶,而且还是对着皇子,对着他,这性质已不是当年他对萧奕大打出手那般了。即便是永和帝也不好保他,那些言官的口水,就能将他淹了。
是以,不管裴锦箬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燕崇,都会将事情瞒下来。
当然了,如果告诉了燕崇,他萧綦也不会吃亏。
萧綦自以为算得准,却哪里知道,裴锦箬早已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懦弱绵软,胆小畏缩的性子,她起初也是想将事情瞒下,燕崇哪怕是发觉了,却也没有追问她。
她左思右想,到底还是决定相信他们经历了这么许多之后,建立起来的信任,决定相信他。
燕崇知道后,有那么一瞬间,还真是控制不住,想要冲进穆王府手刃萧綦的冲动。觊觎自己的妻子,这是个男人都受不得这般的折辱。
不过......他却是忍了下来。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一旦他去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那样的后果,不但无济于事,反倒只会让萧綦更得意而已。
是以,他沉下心来,一步步谋划,走到今日。
萧綦此人,哪怕是端着一张仁和宽容的面具,也掩盖不住其心思狡诈,行事阴狠的内里。这样的人,无论是为公为私,燕崇都绝不会让他坐拥天下。
“他如今怕也是看透了,皇舅舅想要的,是个怎样的守成之君。是以,才逮住了一切的机会,装出了一副爱民如子,忧国忧民的模样。”燕崇嗤笑道。
裴锦箬心头却是惴惴,“那陛下......”会动摇吗?
毕竟,于永和帝而言,都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是因着择选储君,还关乎国本,他还需站在一个君王的角度上去考量罢了。但如果,萧綦正好迎合了永和帝的心,觉得,他若为君,也是不错呢?
燕崇目下闪了闪,“放心吧!叶准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坐上那个位子的。”
他也是那日从诏狱出来后,才想通的。无论是萧允,还是萧綦,都有那个能力,能做好这个守成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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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香消
叶准却不会看着大梁太平。
他帮着萧綦,将萧允解决了,可不是为了坐视萧綦做大,顺理成章入主东宫的。
他的目的,是让大梁乱起来,越乱越好。
“叶准?”裴锦箬不懂,叶准已经成了阶下之囚,他还能做些什么?
燕崇笑着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给你说了多少次了,想不通,便别想了,莫要为难了你的脑子。”
裴锦箬抬起头瞪他,真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笑。
“总之,你放心!萧綦想要安安稳稳入主东宫,未必是易事。且看着吧!安生不了几日的,爬得越高,才可能跌得越重。”燕崇抿起嘴角笑。
裴锦箬还真是不懂他们这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对了,方才,福王府来给我下了帖子,说是要一道往大相国寺去做场法事,还说要凑份子给菩萨塑尊金身。”
一旦有灾,便会被人联想到天意,便有人会借着天意来行事。
美其名曰,消灾解厄,造福万民。
“有那钱还不如都投到咱们家的粥棚里。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儿,咱们与福王府本也没什么交情。”燕崇很是干脆道。
裴锦箬想想也是,他们家也是在城西设了粥棚的,这去一趟大相国寺,几百两怕是跑不了的,可投进粥棚里,却说不得能多救活好些人。
燕崇却是沉敛下了双目,今年这雪,下得太大了些,他所忧虑的,却远远不止大梁境内的灾情。
到了福王府牵头去大相国寺的那一天,裴锦箬果真未曾到场。
之后,便有了些传言,说她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哪怕是守着这靖安侯府偌大的家业那又如何?还不是小家子气得很。
这话,裴锦箬也不是没有听到风声,却都当作没有听到,安之若素得很。
燕崇也是,夫妻俩,该干嘛,便是干嘛。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年关下。
这个年,却是因着这些种种,到底过得是索然无味。
过了年关,这天儿终于是放晴了,看着日头,想着在日头下慢慢融化的积雪,便让人不自觉地盼望起了春回大地。
正月十七,黄道吉日。
靖安侯府向林家下聘。
看着绵延的车队从府门口驶离,裴锦箬长吐一口气,拎起裙角往回走。
府门内,绿枝却是行色匆匆跑了来,不等喘匀了气,便是促声道,“夫人,刚刚福王府送了讣告来。”
讣告?裴锦箬一惊,“是谁?”
“是福王妃。也不知怎的,从楼上跌了下来,不过一夜的工夫,便是没了。”
“怎么会?”裴锦箬想起年前,福王妃不还张罗着去大相国寺做法事,给菩萨塑金身了么?
等到去了一趟福王府回来,裴锦箬仍是难以置信。
“这好好的人,说没便没了。裴锦芸那孩子是她一手带着的,平日里,怕也很是疼爱,孩子哭着一劲儿要找母妃。王家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说是她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定要查个清楚,她家那个儿媳妇儿却是吓得连忙捂了她的嘴,说是她难承丧女之痛,有些失心疯了,忙不迭将人送回了自家。”
燕崇手里捏着本儿三十六计,明明都已是倒背如流、烂熟于心,他却每一回仍看得格外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