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燕崇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口。
“疯子?谁又不是疯子?”叶准低笑了两声,“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却将我押进了诏狱。不是大理寺,而是诏狱。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终究是低估了他。”
这个他是谁,说的人与听的人,都心知肚明。
燕崇沉敛下眸子,眼底,却是波光暗闪。
“他不信任冯仑了。为什么?他自然是知道了,冯仑与萧綦有牵扯。换句话说,他怀疑萧綦。”说到这里,叶准又笑了起来,那笑里带着些别有深意,“这样挺好,除了那两个小的,他不过四个儿子,看这情形,这立储之事,怕是等不得那两个小的长大了。可偏偏,他两个得用的儿子,一个死了,还多半就是另一个杀的,就算是没有证据,你猜猜,他会安心将这皇位交给他吗?当然了,也有可能交给他,毕竟,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没有证据,正好自欺欺人,当作什么也不知道,这样也挺心安理得。”
燕崇望着好似想着接下来将要上演的好戏,便止不住兴奋难耐的叶准,眉心攒得更紧,“你是想看着大梁乱政吧?”
叶准转头望着他,双眼晶晶亮,“还不够乱。”
燕崇皱紧眉,什么也没说,可眼底,却是辐射出了明明白白的怒意。
“怎么?你很是不以为然?你哪怕是知道了真相,却也不愿承认自己的血脉,不愿背负国仇家恨,是不是?”叶准脸上的笑容缓缓消逸,“是了,你是靖安侯府的世子爷,是永和帝最为宠爱的外甥,你骨子里,早当自己就是大梁人。你已经拥有了一切,又何必,还要去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为此,你便想要扶持萧允入主东宫。可是怎么办呢?现在......萧允死了,还就是死在萧綦的手里。你想怎么做?是将萧綦的罪状翻出来,让他万劫不复,还是为了大梁,不得不让他活着,我真是好奇。”
燕崇眼中寒芒点点,却丝毫没有因他的话而动怒或是心虚,只是平静道,“萧綦若要活着,你便得死。”
这世道,所谓的真相,不过是上位者想要的结果罢了。
永和帝心系的,是整个天下,哪怕是他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但为了大梁后继,燕崇也可以猜到他的选择。
没了萧允,萧綦便不得不活着。
可,萧允的死,总要有人给出交代,叶准自己当了替罪羔羊,再方便不过。
这些,叶准不可能想不透,可他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甚至到了这一刻,他还在笑着,“死便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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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想通
“永和帝将我押进诏狱,便已是有了盘算。如今,不过尚且在犹豫罢了。但怕是也犹豫不了多久,到时,怕就是要让我死了。不过,也没什么。人不早晚都得死?我从前不能死,可如今,我死了,不还有你么?”叶准抬眼笑睐向燕崇,眼底,却殊无笑意,“当然了,等我死了,你也可以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安安生生地当你的靖安侯府世子,享一世尊荣。”
叶准这话,含着两分激将,他再清楚不过,燕崇这人,虽是出身显贵,长于锦绣,骨子里,却有着一骨子侠气。重情,且重义。
这便是他如今在生恩与养恩之间挣扎不决的缘由。
也是叶准布下眼前此局的依据。
“没有用的。你即便如此逼我,可我心中早有论断。”燕崇幽幽道。
“哦?”叶准挑起眉。
“你不曾去过边关吧?你未曾见过,兵祸即起时,是怎样的人间炼狱吧?二十多年前的前朝,便是处处人间炼狱。可你看如今的大梁.......你心中有恨,可百姓,何辜?”
“百姓?那是大梁的百姓,在我眼中,他们都是背叛者,我何须顾惜他们?”叶准神色转而阴厉,嗓音亦是沉冷。
燕崇望他片刻,眸色转沉,点了点头,话已至此,也无需再多言。
“既是如此,你便等着吧!”说着,已是起身,往外行去。
刚转过身,身后,却响起了叶准的笑声,“说起来,咱们的陛下还真是个心眼明亮之人,他居然什么都能看透。那你猜猜,他是否早已知道我的身份?”
燕崇转头望他,“若是他果真知道,却一直没有杀你,你待如何?”
叶准打了个愣怔,但也只有一瞬,下一瞬,便是嗤道,“我待如何?想用这样的小恩小惠,便让我忘却父母家国之仇,做梦!”
“原来,只是小恩小惠。难怪了,千方百计为我遮掩身份,将我养大,在你眼中,也只是不值一提。”
说罢这一句,燕崇终于是没再去看叶准的脸色,迈开步子,出了门。
反手将门掩上,却到底,没有将那盏桐油灯吹灭。
灯花忽闪,叶准却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灯光,蓦地,闪了神。
出了诏狱,卷着雪片的风迎面扑来,燕崇站定在诏狱门口,眯眼看着黑尽,恍然已入夜的天色,神思却已飘得老远。
雪太大,转眼,便在他肩头,发上落了薄薄的一层。
洛霖默了片刻,终究是忍不住开口唤道,“公子?”
燕崇目下一闪,醒过神来,从洛霖手中接过缰绳,纵身一跃,便是上了马背,一扯缰绳,策马驰入风雪之中。
燕崇回来时,雪已经下得越发大了,见得他回来,裴锦箬便一壁让人摆饭,一壁亲自帮着他拍落了身上的落雪,又取了烘暖的栉巾给他擦拭脸手。
抬起眼,却见他一双眼晶晶亮的模样,裴锦箬不由一愕,继而失笑道,“这是有什么好事么?这般欢喜?”
“如今是不是好事儿暂且不知,只是回来的路上想通了很多事情。一会儿用了晚膳,我要去流响院议事,天儿冷,你先领着晟哥儿早些歇着,不必等我。”
裴锦箬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点了头。
用罢晚膳,燕崇果真是一刻不停便去了外院。
她如常与晟哥儿玩耍,到了时间,哄睡了晟哥儿,自己也洗漱睡了。
他回来时,夜已深沉,只隐约能听得屋外的北风卷着雪花肆虐的声响。
察觉到被窝里多了个人,她眼也没睁,便是顺势滚进了他的怀里,嘟哝一声,“你回来了?”转眼,便又沉沉睡去。
燕崇望着她在怀中酣睡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他双眸沉黯,当中,却好似荡漾着一汪星海,“绾绾,你放心,我会护着你。”
哪怕是皇孙贵胄,欺负了你,我也必然让他付出代价。他不是就肖想着那个位子吗?那我偏让他可望不可即。
一夜无话,燕崇虽然不过只合了会儿眼,但第二日仍是精神奕奕,裴锦箬却还是坚持在他起身时便起了,亲自为他穿戴。
最后正了正他的衣冠,她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转眼,却见他笑望着她,带着两分戏谑。
“怎么?”她挑眉望向他。
燕崇笑将起来,“就这么好看?”
裴锦箬点了点头,“这飞鱼绣得甚是活灵活现,又掺了金线,威风凛凛,确实甚是好看。”
她明知他说的不是衣服,还非要装傻。
燕崇又好气又好笑,抬起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回来再收拾你。”
裴锦箬嗔他一眼,她还真不怕他怎么收拾她。只是转眼,被他似笑非笑地睐着,猛然想起了某些记忆,陡然一张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爆红,一路从耳根,红到了颈下,朝着衣领下蔓延。
见她这般,燕崇心情极好地低笑了两声。惹得裴锦箬羞恼地用拳头招呼了一回。
小夫妻俩耍了一回花枪,燕崇单手包裹住她的拳头,稍稍敛了笑道,“好了,不闹你了,说正经的。今日,荣王妃和小世子怕是就要抵京了。”
裴锦箬果然顾不得之前的事儿了,一愣道,“这么快?”
默了默,才又道,“那叶准……”
荣王妃和小世子一抵京,这便意味着要着手操办荣王的丧事了,毕竟,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方是正理。
可荣王是凶死,无论如何也该将凶手正法,以慰亡灵,叶准作为嫌犯,结局可想而知。
燕崇却是一副从容的神态,“放心吧!他暂且死不了。”
“这是为何?”裴锦箬不解。
燕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半晌后,才叹息一声道,“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