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343)

燕崇离京,到现在,已经第六日了,一直半点儿音讯也没有,其间,邵谦过府来探过他的“病”,走时交代他好生将养身子,却不想,连永和帝也惊动了,还专程让人送了一趟药材,说他自来身子强健,也不知如何竟受了风寒。

病来如山倒,还一病便是这么几日,竟是他长到这么大也难见的事儿。

天使来时,燕崇正好“睡着”了,天使倒是识趣,只是交代了陛下的话,在裴锦箬婉言谢恩,说明并无大碍之后,那天使也没有要求定要见燕崇,便被送了出去。

可裴锦箬还没有松上一口气,靖安侯那里也来人问了。

虽然还是以同样的言辞搪塞了过去,但只怕也再撑不上几日了。

比起这个,裴锦箬更担心的,却是燕崇的安危。

能让他称病瞒着行踪也要出京去办的事儿,必然不简单。

以他之心智,如何算不到这般安排时间一长,必然会出纰漏。他如今还未能回来,必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他才未能如期而归。

只是明白这点,反倒让她心下更是惶惶。

但她面上,却很是端得住,毕竟,燕崇只是“风寒”,她若表现得太过焦心,那落在有心人眼里,怕就是不打自招了。

不过,待得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铺中,她便常常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即便是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一有点儿风吹草动便惊醒过来。

譬如,现在。

几乎是在那细微得不可察觉的动静盈入耳中时,裴锦箬便是悄无声息睁开了眼,在暗夜中坐起身来,将一直就放在枕边的外裳展开披上。

而后,便是沉静着嗓音道,“有什么事,进来说。”

今日守夜的,是红藕,夜已深,想来,已是睡沉了。室内室外,皆是一片沉寂,隐约能听见屋外肆虐的风雪声。

裴锦箬却已是趿拉了软鞋,站起身来。

这时,窗扇微动,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窗外窜了进来,无声在面前跪下,拱手唤道,“夫人。”

“夫人,是薛定。”今夜,在暗中值守的是丁洋,行罢礼,便是道。

裴锦箬的目光落在与丁洋同跪在眼前的人身上,他一身精干的短打打扮,只这会儿,却很是狼狈,尽是血渍泥浆,可人,却是熟悉的,正是燕崇身边的近卫之一,裴锦箬识得,正是唤作薛定的那一个,今回,也是随着燕崇一道悄悄出京去的。

此时此刻,却这般模样出现在了这里。

裴锦箬双瞳一缩,到了此时,反倒出奇地冷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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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不宁

“出了何事?”她的声音淡淡,在暗夜之中响起,好似果真沉静如斯,只有裴锦箬自己知道,她早已汗湿了掌心。

薛定略略犹豫了片刻,便是道,“世子爷是料定荣王殿下此次回京,必然不会顺畅,是以,悄悄去接应,谁知道,昨夜,果真遇着了刺杀。我们装成了荣王殿下的护卫,得世子爷之令,与他一道引开刺客。没想到,那些刺客追我们,也追得极紧。我们带去的人,为了护着世子爷,几乎全军覆没,只剩属下和另外一人逃脱,而途中,我们与世子爷,还有洛护卫失散了。”

说到这里,薛定已是红了眼。

到底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生生忍住了,深吸一口气,又道,“早前世子爷便吩咐了,若是事情有变,便让属下寻着机会回京,禀报世子夫人,听由世子夫人安排。”

裴锦箬手指已是发僵,胸口亦是揪紧,只即便面色发白,她还是站得笔直。

“悄悄派人暗中去查探世子爷和荣王殿下的下落,记住了,一定要暗中进行,不能落入他人眼。”

“属下省得。”丁洋道。

裴锦箬抬起手,挥了挥,丁洋和薛定略一踌躇,便是施礼,如同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从窗户窜了出去。临去前,丁洋回身,关紧了窗扇。

裴锦箬却好似木头一般,杵在原处,立了片刻。

过了许久,才双膝一软,幸而,她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的椅子,这才没有跌倒。

只是,此时若是有人掌灯而来,瞧见她的面容,只怕就要吓住了。

她脸上,竟是半分血色也没有,白得如同鬼一般。

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脱离了他的掌控。

可是,为何薛定能回来,他和洛霖反倒不能?

不愿意去胡思乱想,可她却控制不住不安狂跳的心。

燕崇,你到底在哪儿?可安否?

这一夜,裴锦箬自然是无眠了。

哪怕是第二日,对着晟哥儿时,强打起了精神,也还是有些恹恹的。

晟哥儿怕是也察觉到了什么,神色一直有些不安,任谁抱也不肯,就死赖在裴锦箬怀中,一劲儿往她胸口处钻。

裴锦箬低头望着怀中的孩子,心中酸楚揪疼得厉害,心里却是记挂着还是音讯杳无的燕崇。

偏生,事关重大,哪怕是在身边伺候的人面前,她也不能露出半点儿端倪。

那房里,自然不是空无一人。

燕崇走时,便已安排的有人,扮作他,起居行卧,否则,哪里能轻易瞒过众多的眼睛。

只是,这到底还是拙劣了些。只要有人近身伺候,必然便能察觉。

因而,那日邵谦来后,裴锦箬便与那人一道,先行演了一出戏,如今,池月居上下伺候的人都知道,世子爷病中脾气古怪,竟是除了世子夫人,不准任何人近前伺候,终日只关在房中,闭门不出。

当然了,池月居中的人,比旁人知道的多了那么一些。

那就是,世子爷并不是寻常的风寒,而是出了疹子。

世子爷在凤京城中,自来便是个风流纨绔的名声,也脱不了他长了一副好皮相的缘由。

出了疹子,自然是容颜受损,世子爷心气儿又高,自然怕让人瞧见,背后说长道短,也难怪只让世子夫人一人近身了,哪怕是吃饭、用药,和穿衣,世子夫人也不假手他人。

不过,裴锦箬却再清楚不过,若是燕崇好生生从那房里出来了,那么,一切好说。

若是不能,旁人只消一联系,便能察觉出诸多纰漏。

何况,她尚且不知,还能瞒上多久。

她心绪不宁,若非强撑着,只怕就要坐立难安了。不过,即便面上沉静,她的异样,又如何能瞒过身边贴身侍候之人?

好不容易将晟哥儿哄睡了,交给乳娘,看着抱走了,袁嬷嬷便是上前,亲自为裴锦箬奉上了一盏薏仁茶道,“夫人,你照顾世子爷辛苦,可也好歹多顾着自个儿。老奴瞧着,你怕是好些日子没有歇好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袁嬷嬷自然是心疼她,哪怕是燕崇和晟哥儿都要往后排的。

裴锦箬笑了笑,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

袁嬷嬷犹豫了片刻,还是又道,“夫人,世子爷性子犟,咱们都知道。不过,这生了病,寻着病因,那便好治。这样,不让大夫瞧,也是无济于事啊!早前,庄老来过一趟,老奴瞧着,心里是真急。夫人好歹劝着世子爷,有什么不痛快的,到底是师徒一场,庄老又是挂心他,医术也是好,说不得便有了法子。老奴瞧着,早前庄老调制的那药膏,绿枝用了就极好,之前滚下马车落下的旧伤都淡得瞧不出了。说不得,那药膏,世子爷用了也好......往后,世子爷也不用躲着不见人,咱们也都轻省,夫人,您说呢?”

袁嬷嬷说这话时,有些小心翼翼,毕竟,早前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世子爷待庄老,便有些不冷不热了起来。

庄老更好似变了性子一般,说话行事都变得局促小心了,对世子爷,倒是真正关心,却又不敢太往跟前凑,就和这回一般。

袁嬷嬷叹息一声,这回,她也算是见识了世子爷的脾气了,那日,东次间不知砸坏了多少东西。她在外面都听得胆战心惊,好在,世子爷盛怒之下也还未伤着夫人,到底还是有分寸的。只是,那王霸的脾气,她也着实是怕了,可别让夫人得罪了,想了想,只能退而求其次,“好歹,能劝着世子爷,让老奴们为您分担一些,别把您累坏了才是。世子爷平日里最是心疼您的,也该知道,您掌着府中中馈,又还要照看他和小公子,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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