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312)

太后病成了这样,明面儿上不说,暗地里,该备的,却已悄悄备了起来。

因而,太后一薨,丧事便是有条不紊地筹备了起来。

有郑皇后主理,宫内,很快都挂上了白幔,设了灵堂,内外命妇进宫至灵堂哭灵。

裴锦箬连宫也未曾出,就在宫内换了孝服,孝鞋,虽然,她如今身子沉重,谁也不敢苛责她哭灵与否,但该尽的孝道,她还是会尽。

毕竟,太后对燕崇,那是真心的疼爱。

灵堂设在奉安殿,殿内外,已是人来人往,都是着一身的孝。

按着大梁皇族的规矩,太后要在奉安殿停灵整二十一日,才会送往皇陵下葬。

方才,御书房已是送来了永和帝的诏书。

册太后谥号为“孝慈”。

将作监立刻将牌位做好,连着御赐的谥号,由礼部送了来。

裴锦箬到时,刚好瞧见礼部送牌位的官员从殿内退了出来,说来也巧,恰恰还是个熟人。

叶准从奉安殿出来,却是没有急着走,反倒是转身望着奉安殿的方向,很是专注地发了会儿呆,这才转过了身,迈步下阶。

走了没两步,他微微一顿,因着前方立着一道人影。

但也只是顿了一刹,又是神色如常上前,拱手揖道,“世子夫人。”

那人正是裴锦箬,她亦点了点头,“叶大人。”

等到叶准到得近前时,才低声道,“叶大人去大理寺见过燕崇了?”

“是。”叶准回答得很是干脆。

在这里遇上,打个招呼也没有什么,但不能耽搁久了,否则就要引人怀疑了,只能长话短说。

“叶大人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怎么?”

“我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不同寻常,好似存了死志,你到底与他说了些什么?”裴锦箬有些急了,眉心攒得甚紧,语调亦有些失稳。

“心存死志?”叶准高高挑眉,嘴角一扯,似是嗤笑,含着两分刻骨的冷意,“死不死的,还由不着他。何况……”他的目光落在裴锦箬身上,又挪向她高隆的小腹,复杂而意味深长,“他未必就舍得死吧?”

裴锦箬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肚子,自然明白叶准话中的意思。

抬眼间,叶准已经拱手作揖,越身而去。

裴锦箬抬眼,望着前方白幔飘零的奉安殿,微微眯起眼来,太后这个时候去世,是不是也是冥冥之中对燕崇的疼爱。

国丧期间,北狄至少不会那般咄咄逼人,拖延几日,事情也许就有转机了呢?

正在思虑间,却看着燕崇皱着眉,往她这处大步而来。到得她跟前,将她上下一打量,便是紧绷着嗓音问道,“叶准和你说了什么?”

竟是瞧见她方才与叶准打了照面,所以生气了?

裴锦箬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呀!”

燕崇的眉心却没有半分的舒展,“他那个人心机深沉,居心叵测,你莫要与他太过接近了,着了他的算计都不知道。”

裴锦箬垂下头,只默然不语。

“走!”燕崇拉了她的手,与她一道往大殿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你一会儿进去转转便出来,我求了皇后娘娘,在后殿里给你留了间厢房,你多去那儿歇着。”

裴锦箬如今这样的状况,自然不会逞能,点头应是。

等到夜里时,却是硬拽着燕崇不肯撒手。

“晙时,我怕。”她睁着一双眼,怯怯地望着他,当真是怕的模样。

燕崇只觉得心尖上一抽。

郑皇后见了,便是悄悄道,“你随着她一道去吧!她如今情况特殊,谁也不能说什么,再说了,这里也不缺你一个。”夜里,是要守灵的。

按理,燕崇只是外孙,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燕崇略一沉吟,想着,先将她哄睡了自己再出来也是一样,这才点了头,与裴锦箬一道去了偏殿。

可裴锦箬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他的打算,竟是一直不睡,手,更是一直紧紧拽着他的袖子。

燕崇叹息一声,放低嗓音道,“怕什么?我在这儿陪着你不是?”

“我只是觉着,人生太过无常,很多人,如太后娘娘这般,说没便没了,我此时依赖你,却不知能依赖你到几时。你从前曾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宠我、爱我,让你一世无忧,大抵,都不算数了吧?”

燕崇张嘴想说什么,裴锦箬却已经轻飘飘转移了话题,“你怕是不知道,我近来夜里都睡不好,刚躺下,便想如厕,回来后刚入睡,却又要起身,几乎整夜都在这般折腾。袁嬷嬷说,这都是正常的,没有法子,只得忍耐。都说,妇人产子乃是鬼门关前走一遭。永安长公主没有迈过这个坎儿,那日,舒雅姐姐生产的凶险,你也看在眼里,我自然是怕的。”

“你问我怕什么,我怕的事儿,还真不少。”

燕崇听她说着,眉心渐渐颦起,直到她当真困得不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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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逼迫

只他却没有立刻就走,反倒是倚坐在床头,看着床上沉睡的她,发了半晌的呆。

半晌后,才抬手,将她拢起的眉心轻轻抚平,又将衣袖从她掌间拉扯出来,起身往灵堂去。

谁知,他才走没多久,裴锦箬便又醒了。

望着空无一人的枕畔,她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眸光略略黯了黯。

“夫人,是要如厕吗?”听到动静,绿枝很快撩开帘帐问道。

裴锦箬点了点头,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可不是糊弄燕崇的,她近来,夜里确实都是睡不安生,有的时候,她甚至巴不得孩子早些出生,也算得解脱。

连着几日,裴锦箬都有些神色惶惶,对燕崇也格外的依赖。

这一日,将她哄睡,燕崇才又轻手轻脚地起身,想要往灵堂而去。

到得外间,绿枝朝他行了个礼,在他举步朝外走时,绿枝却是一咬牙道,“世子爷,奴婢有话要说。”

燕崇顿下步子,转头望向她,眉心微攒。

裴锦箬身边这些人,对她都是忠心耿耿,尤其是这个绿枝,几次奋不顾身救主,燕崇也是知道的,在他这儿,便也多了那么两分颜面。

可绿枝从来是个不骄不躁的,仍旧安守本分,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之处,所以,她今日骤然开口,才让燕崇有些诧异。

绿枝却是深吸一口气后,道,“世子爷,这些话,原不该奴婢来说,可是……世子爷,能请您在这儿多留一会儿吗?夫人最近真的睡不太安稳,有您在身边,好歹好些。她眼看着就要生产了,却一直心中难安,奴婢虽是精心照看着,可是有些事情,奴婢们毕竟不能代替。”

说完这番话,绿枝已是跪了下去,“今日,奴婢僭越了,还请世子爷责罚。”

燕崇望着她,片刻后,才抬手道,“你起来吧!你处处为夫人着想,忠心护主,何罪之有?”

绿枝犹豫着,还是起了身。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再陪会儿夫人。”

绿枝听罢,自然是高兴,欠身福了福,退了下去。

燕崇在原地愣了愣,这才又转身回了内室。

床上,裴锦箬睡着,却睡得不是那么安稳,眉心始终紧蹙着。

燕崇不由得叹了一声,这几日,她一直神色不安,总是缠着他,她从不是不懂事的人,他起初不明白,后来,便也看出来了,她该是想要让他放心不下罢了。

他看破,却没有点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只是想趁着还能够的时候,多陪陪她。可是……怎么听绿枝的意思是,她并非全然做戏?

燕崇正在思虑间,裴锦箬居然醒了,见到坐在床沿的燕崇时,反倒是她愣了愣。

“我想如厕。”回过神来,裴锦箬便是道。

这一夜,燕崇这才知道,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生养一个孩子,太不容易。尤其对于妇人而言,她们要过的,不只是生产那一关。她们还要承受许多身心的变化,承受许多难以言表的痛苦。

明白了这些,燕崇的心更好似被扔上了油锅一般的煎熬。

她为了给他生孩子,万般苦楚,偏他,却连陪着她都不能够,还要让她日日忧心,若是果真……她会如何?

燕崇的心扭绞着疼痛,头一回觉着,自己还真是自私。可是,眼前的这个困局,究竟要如何,才能走出?难道,真要行那下下之策,担下罪名,然后,苟且地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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