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真遇刺一事,让北狄方抓着了由头,对大梁施压,永和帝震怒,下令严查。
五城兵马司与禁军都得了令,就是锦衣卫也参与了进来,一时间,凤京城风声鹤唳。
即便如此,查了数日也是没有半点儿进展。刺客无一活口,身上没有任何特征,用的弓箭又都是最普通的,只从五官可以辨认出,不像是北狄人,就因为这一点,反倒对大梁尤为不利。认定此事乃是大梁的阴谋。永和帝满心郁懑,偏生却一直没有头绪,查不出证据来推脱,在北狄面前,便因着理亏,硬生生矮了半截。
是以,这两日,朝中的气氛很有些压抑。因着已经连着过去五日,还是没有一点儿进展,朝会上,永和帝发了大火。
散朝后,便将萧綦、叶准、袁恪,并燕崇几人一并叫到了御书房。
“你们几个,今回全权负责北狄使团接待事宜,而袁恪,则领着京畿布防的差事,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给朕一个说法?”永和帝坐于御案之后,面沉如水。
萧綦先行拱手道,“父皇,事发突然,对方又是有备而来,没有留下半点儿线索可供我方查证。这几日,五城兵马司、禁军,甚至是锦衣卫都为了这件事忙得团团转,可却没有半点儿进展,这本身便透着不寻常,只能说明对方布局周详。可这样的布局,却只为了杀一个北狄公主,而且,还后继不力,没能杀成,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若不是因着燕世子的夫人恰恰好也在,并且世子夫人身边有身手极好的暗卫护持,可以一抵十,说不准,北狄公主此时此刻已然身死,那么,是不是方才穆王殿下所说的那些疑点,也不存在了?”叶准袖着双手,半垂着眼,老僧入定一般,语调平平道。
萧綦一噎,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暂且无言。
叶准又继续道,“不过,说起来,燕世子的夫人出现在那里,确实太巧了些。或许,我们一开始便查错了方向,这刺客,也未必就是冲着北狄公主来的。否则,为何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半点儿线索?”
“燕世子的夫人不过一介闺中妇人,哪里会招惹到什么刺客?这刺客自然与她全然无关,不过恰恰好撞见了而已,照叶大人所言,世子夫人救了北狄公主,还算大功一件呢。”袁恪淡淡道。
这话,因着叶准的起头,转眼,便是绕到了裴锦箬的身上。
永和帝沉默听着,片刻后,目光转而望向了一直未发一言的燕崇,“晙时,这事儿关乎你家夫人,你来说一说。”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都落到了燕崇身上。
燕崇草草一拱手,“这一回,我倒觉着,叶大人的话很有两分道理。”
他这话,引得萧綦和袁恪皆是惊疑地望向他,唯独叶准仍然八风不动,连眉毛都没有撩上一下。
永和帝挑眉望向他,“怎么说?”
“如同穆王殿下所言,五城兵马司、禁军,甚至是锦衣卫都出动了,可这么几日了,却半点儿线索没有查到,会不会,我们从一开始,便查错了方向?这刺客,未必就是冲着北狄公主来的?”
“不是冲着北狄公主,难道是冲着你夫人来的?那么,不知尊夫人到底是如何惹来的刺客?”袁恪皱眉,目光如炬,望向燕崇。
燕崇却不痛不痒,径自道,“未必不是。我家夫人虽是一介深闺妇人,按理,不该惹来这样的祸事。可是,别忘了,前些时日,康王府别院内,北狄公主与我家夫人起了冲突,北狄公主被当众下了面子,她这样自来高高在上的人,必然怀恨在心。他们北狄人自来凶残,为了这样的事,买凶杀人也没什么不可能。否则,为何那么巧,她请我夫人赴宴时,便遭了刺杀,如叶大人所言,太巧了,不是吗?”说着,他笑睐了叶准一眼。
后者虽然还是殊无异色,可眉心却是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
袁恪心领神会,“何况,北狄公主对燕世子好像颇有好感,因妒杀人,也不是不可能。再用苦肉计,让自己脱身……”
“还有,如今,还倒打一耙,让我们大梁理亏,来日和谈之时,必然被动,这还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陛下觉着呢?”与袁恪一唱一和间,燕崇又将球踢给了永和帝。
永和帝在他们言语时,一直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若有所思地挑眉道,“你们所言,尽皆猜测,可有证据?”
“说是咱们大梁图谋不轨,刺杀北狄公主,北狄不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吗?”燕崇老神在在,“要紧的是,咱们给北狄什么答案。”
“燕世子这一计倒不失为好计,可那些刺客明晃晃的,不是北狄人,这也是北狄指责我们的首要原因,这一点上,燕世子准备如何自圆其说?”叶准开口诘问道。
“就因为刺客不是北狄人,便将罪责推到了我们大梁身上?这也未免太草率了吧?若果真是我方派的刺客,为何不索性用几个北狄人来混淆视听,洗清嫌疑呢?反之,亦然。”燕崇微微笑着,迎视叶准。
后者目下闪动,视线内,见着燕崇的笑,还是玩世不恭的外皮儿,内里,却含着千般机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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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惊怒
御书房内,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永和帝思考时,手指轻轻敲击在手边红木椅子扶手上,规律而清脆的声响。
良久,永和帝终于出声,双眼一一逡巡过殿中几人,“你们觉着这个主意到底如何?”
四下里,还是安静,不管心中作何想,却没有一人开口。
永和帝皱了皱眉,“没有关系,朕今日叫你们来,便是要你们不拘一格,各抒己见。若是觉着晙时这主意好,那便出个声儿,若是觉着不好,有更好的主意,也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只要能解了眼前困局,一切好说。”
这话一出,几人更是没了声气儿。
永和帝敲击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一顿,“看来,大家都没有意见,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怎么办?
燕崇笑眯眯道,“既然陛下拿了主意,那么接下来,便该商量个具体的章程出来,臣举荐叶大人主理此事。叶大人做事机敏周全,定能将事情办妥,算得最好的人选。”
叶准轻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燕世子对叶某倒是了解。”
燕崇笑容却是真切得很,“叶大人千万不要多想,这当真不是我因着你早前向陛下谏言,举荐我负责北狄使团接待,是以对你怀恨在心,借机报复,实在是因为燕某对叶大人了解颇深,这样的事情,叶大人最是擅长不过。为了大梁社稷,百姓安邦,叶大人千万不要谦逊推辞,这样为国为民,国之大义的事儿,叶大人正该拿出舍我其谁的气度来才是。”
要论能说会道,这满殿的人,还真没有一个是他燕崇的对手,他一席话捧得好像他叶准不答应,就成了那祸国殃民的奸佞之臣了似的。
叶准嘴角抽了两抽,当真只能,舍他其谁。
这一日,一直悬而未决的北狄公主遇刺案,终于有了进展。
一个北狄细作的供状被甩到了斛律真的跟前,随之而来的,还有靖安侯世子怒极的控诉。
这么一来,风声完全变了。原来,所谓刺杀,不过是北狄公主因为嫉妒,所以设计的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
这么一来,情势忽然便是逆转。
红藕出门了一趟,回来便是绘声绘色地讲着起了坊间关于这件事的传闻,说到燕世子如何冲冠一怒为红颜,怒斥北狄公主小肚鸡肠,心狠手辣,不顾大局,北狄公主又如何被吓得花容失色,又怕又愧,只能哭天抹泪,便觉得异常的大快人心。
不只是她,就是整个池月居的人听着,都是高兴得很。
除了她们夫人,想往世子爷跟前凑的女人,都是不要脸的狐狸精,活该被唾骂。
裴锦箬听罢,却只是微微一笑,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结果倒是已经很明显了。
裴锦箬不由有些可怜斛律真,怎么偏偏就撞上了燕崇这么一尊煞神。
夜里,燕崇回来时,明显感觉到整个池月居的人待他都殷勤备至了许多,略一沉吟,便知道她们这是听说了外间的传言,这算得附加效应了,感觉,还不错。
燕世子登时有些飘飘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