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杭州的夜景灯光璀璨,管弦杂沓,春风溢座,喜气盈阑。他们兴奋地穿梭在熙攘的人流间,兴致所及,走出《招福宾馆》的视野。单卉往后一探,望着人头攒动的人群,牌坊林立的店铺,对王瑞贺说:“不能再走了,要不咱们回宾馆?”王瑞贺听了,一蹙双眉:“那怎么行,出来一趟属风光之事,别婆婆妈妈的了。”两人便毫无顾及地直往前走。
谁知走着,走着,单卉一回头,使她大吃一惊。原来,一直紧随身后的王瑞贺不见了。“瑞贺,瑞贺,”单卉头上冒出一抹虚汗,不停地喊:“怎么回事嘛?刚才人还在后面呢,一眨眼怎么不见了哩?”单卉一跺脚,目光在人群里不停地搜索。
其实,王瑞贺并未走远。他喝了酒,身子疲惫,目光飘忽,与单卉走失也不足为怪。仅管王瑞贺微微踉跄,意识却保持清晰。经过一家名曰《丝绸之路》绣坊店前,两只脚不听使唤地立住了。他想起了一个人,此人是远在芙蓉镇香墅岭的葆君。王瑞贺心想:这么气派的一家绣坊店,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活,为何不进去一睹为快哩?想罢,他走了进去。环眼一望,只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做工精巧的绣品。王瑞贺饶有兴趣地一件件品赏:《女史箴图》《金陵十二钗》《步辇图》《韩熙载夜艳图》《百骏图》《洛神赋图》和《富春山居图》。王瑞贺看着巧夺天工的江南绣图,真想立刻将葆君唤至自己的身边来。店主打量王瑞贺,见他一双粗眉如炭染,一张薄唇微上翘,一身黑衣精瘦得体,只是浑身溢酒,像是在酒缸里沐浴了一样,问道:“先生,您有什么需要?”王瑞贺嘿嘿一笑,说:“真抱歉,我只是一个观客,一睹您绣店的容彩。哦,我有一个朋友,在……芙蓉镇,她是一个绣女,她的活儿与您的一样棒。”店主问:“一个山镇有做绣活的?”“嗯!她叫葆君,人在香墅岭。香墅岭,您可知道啊?”那店主一瞧,王瑞贺言谈举止颇有分范,于是开始同他攀谈:“本人姓及,名及娣林。我想知道那位绣女是哪里人士?”王瑞贺听了,笑道:“她是承德人,《避暑山庄》您知道吗?”
店主将镜框向上托了托,感兴趣地道:“承德《避暑山庄》,我知道。请问,她刺绣的东西都卖给谁哩?”王瑞贺回道:“卖给芙蓉镇当地官员和百姓。嗯,她绣计好,人人夸赞哩。”店主儒雅一笑,继续说:“在杭州,达官显贵们特别偏爱绣品,民间百姓亦如此,十分抢手,我的货源常常供不应求。”王瑞贺一听,脑海立时闪过一个念头,试探地问:“那你需要绣品了?”店主笑道:“嗯,我正需要一批上等绣品,如果有合适的,我会高价收购。”王瑞贺听完手舞足蹈:“好!好!等我回到香墅岭,一定把消息告诉葆君,告诉梁婉容夫人。”王瑞贺真是喜出望外,当即用纸笔记下地址,像一个无邪的孩童得到一块糖果,揣进衣兜,走出《丝绸之路》绣店,走向浓郁的夜色里。
且说单卉在杭州城邑四处寻遍,未见王瑞贺的踪迹,着实把她吓坏了。单卉忧心忡忡地一个人徘徊在杭州城里,满腹懊悔和自责。单卉道:“瑞贺,你走到哪里去了嘛?把人家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么晚了,你会上哪儿?我怎么向上官先生交待啊?天哪……我怎么粗心大意地把你丢了,跟着的人也会走散了,怪我……怪我……全都怪我……”单卉始终寻找不到王瑞贺,无耐之下,一个人往回返。
说来也巧,使单卉惊讶的是,两人在《招福宾馆》门口相遇了。“王瑞贺,你……”单卉一蹙娥眉,气得七窍生烟,跺脚说:“如果你走丢了,我可怎么办?我怎么给先生交待?你真气人。”王瑞贺带着一股酒气洒泼道:“你别担心我,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轻易走丢,倒是你,我还一直担心你哩。”两人彼此一番数落,有嗔怨、有瞒恨、也有快乐。
第二天一大早。上官仁和王瑞贺、还有单卉,三人按照计划驱车前往《吉祥》工厂。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资历颇深、高学历的办会室雇员姜绮瑶小姐。旦见姜绮瑶:端秀无祷,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身穿掐腰小菁夹,利落翩翩。一条搭在胸前的马尾辫,缠着粉红绸带,既庄重也悦目。姜绮瑶微然一笑,道:“诸位好,我是姜绮瑶,鸠宫令泰厂长吩咐由我负责接待你们,请坐。”在一间宽畅的大办公室里,姜绮瑶指了指一排深棕色真皮沙发。王瑞贺首先对姜绮瑶说:“姜小姐,这位是我们香墅岭的上官仁先生,这位是染坊间采购部的单卉,我是王瑞贺。此番来意你厂应该知晓,从上个月流入我厂的一批染料来看,出现色差不一情况,已造成我厂××匹出厂布料质量不合格。希望你们能给予我们一个合理解释。”姜绮瑶一听,托了托眼镜框,沉吟微晌,说:“鸠宫令泰厂长已获悉此事,亦有批示,让我负责好这件事。你们不用担心,一直以来,是你们支持我厂的染料事业,我们怎么会偏匮你们?至于染料出现色差,的确是我厂一个流水线的工人失误所致,我必须郑重地向你们致歉。那么,”姜绮瑶一摊手,目色微凝地说:“说说你们的来意。”话音一落,单卉怀抱一个对帐簿,说:“姜小姐,您看,”单卉走近姜绮瑶,又道:“这是我厂从贵厂所进购的××桶染料,还有这个,是使用了这种料造成的××匹报废布料目录。”姜绮瑶接到手上,仔细过目。
王瑞贺走近上官仁身边,给他点上一支烟。上官仁神态自若地吸了一口,对姜绮瑶说:“姜小姐,我和贵厂是有五年交情的合作关系,更是伙伴,此次因为你厂染料出现色差问题,造成严重后果,鸠宫令泰厂长具体怎么看呢?”姜绮瑶道:“这个请放心。鸠宫令泰厂长已交待本人,由我全权负责陪偿你们的损失。”姜绮瑶若有所失地轻叹了一声,态度看上去十分诚恳:“上官先生,请问准确合算的损失有多少?”上官仁一听,微微舒缓着气息,回道:“上个月从你厂进购的一共是××桶染料,而从我染坊间出厂的是××匹布料。考虑到贵厂与我厂长期合作的利益关系,所损耗的机械、人工成本、水电等附加消耗我都不允计较。”姜绮瑶笑了笑,谦逊地问:“××桶染料我们可以再次免费提供给你们。那么××匹布料折算人民币是多少?”上官仁肯定地回道:“二十五万二。”
正说话间,姜绮瑶接到一个电话。打来电话者正是厂长鸠宫令泰。“好,鸠宫厂长我明白了。”姜绮瑶放下电话,粲然一笑,说:“鸠宫令泰厂长说,下午将从海南返回,让上官先生和你的人务必等候他。”三人一听,喜上眉梢。了解完基本情况后,姜绮瑶带着三人进厂参观。中午时分,三人在姜绮瑶的安排之下,吃了顿工作便餐。
薄幕降临,鸠宫令泰从海南姗姗来迟。此人时年整满四十岁。气宇轩昂,风度优雅,面容净皙,一望之下,是一种沽名钓誉的文化学者模样。鸠宫令泰道:“绮瑶,快,带我去见上官庄主。”姜绮瑶翩翩而走,领着他见到上官仁一行,鸠宫令泰厂长和上官仁作了简要寒暄后,随即带三人到杭州一家高档餐厅消费晚宴。
筵席之上,鸠宫令泰厂长立杆见影地说:“我们双方属于长期合作的关系,这一点毋庸置疑。你厂的××桶染料我负责包换。另外,损失价值我以人民币照价赔偿,上官庄主怎么样,还算满意吗?”上官仁见鸠宫令泰为人磊落爽快,一时心中大悦,坚着姆指说:“我上官仁向来喜好结交朋友,鸠宫令泰厂长为人磊落厚道,我上官仁佩服,佩服!”哈哈,鸠宫令泰厂长纵声大笑,众人也随之纵声大笑。
筵席之上,陪同鸠宫令泰厂长的,除了姜绮瑶小姐,还有两位是批配部的新职员。鸠宫令泰厂长告诉上官仁,将由他们负责××桶染料的调配。上官仁高兴极了,对王瑞贺说:“瑞贺,鸠宫令泰厂长向来热情厚道,接下来,你把我厂的情况给鸠宫令泰厂长讲一讲吧。”王瑞贺一点即明,翻开香墅岭的介绍名册,道:“香墅岭,地处风景优雅,山清水秀的桃源丘陵之地,是芙蓉镇最主要的财政收入增长点。占地面积5万平方米。旗下所设纺织厂,九五年建厂,时至今日已有七年时间。旗下员工二百八十余人……”他抬眼看看上官仁和鸠宫令泰厂长,两人正笑语暄哗地把盏欢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