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59)

上官嫦亲点的几道菜上了桌。上官嫦将一盘白糖红藕搁在上官黎面前,用筷子夹了一块,递给上官黎。上官黎倒也不喜不闹,任由上官嫦给他喂菜。上官嫦问:“怎么样哥哥,这盘菜好吃吗?”她无心索问,换来了上官黎一天来的第一句话:“嗯,好吃!”上官嫦一笑:“那你就多吃几口。妹妹在你身边,哥哥,”给上官黎递了一块茄子,说:“下午我要回学校。你知道吗,我考过了芭蕾舞中级,有了这个资质,我可以进市里最热闹的娱乐场参加表演了。”谁知,一句话竟引起了上官黎的兴趣,他突然“啪啪”地拍起手掌,还直说“好”。而哈男只顾低头扒拉吃着米饭和菜,一会儿就吃完了饭。他打了一个饱嗝,在等候我们津津有味用饭之机,从衣裳的口袋摸出一支烟,点燃后“噗噗”地喷了一口。谁知,上官嫦双指捏住了鼻尖,颐指气使地大声嚷:“九等烟鬼,一等无耻。我命令你不许吸烟。”我看着上官黎,哈男看着上官嫦,上官嫦又转眸望着上官黎。上官黎瞪了一眼哈男,哈男紧忙将烟蒂掐灭。

大家刚吃完饭,窗外哗哗飘起了雨珠。雨水仅管不大,但持久地落个不停。大家等了约半个时辰,开始不耐烦。“上官妹妹,下午,医生要给他输液,千万别回晚了。”我提醒她说。“嗯!我知道。”上官嫦从包里取出钱付了餐费。大家又接着等,可左等右等,仍然不见雨势停歇。“怎么办嘛?快三点半了。”上官嫦望望腕上的表,急不可耐。哈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衔住烟站起身,目光透过餐厅门口一帘蓝色珠子,凝望雾茫茫轻霭的天空。“稍等一下,我有办法。”说时,哈男抬脚往外走。片刻功夫,他又返回来,“好了,我把计程车叫来了,大家不用怕被雨淋着了。”上官嫦蹙了蹙眉,将上官黎掺扶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横飞斜落,已经在柏油路上堆起了一片水洼。雾色渐浓,视野被一层茫茫雾气遮住,天气灰蒙蒙的。大家挤进计程车里,看着车窗外泼天墨地的大雨,不由得揪起了心。一转眼,计程车停靠在第二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哈男首先从车里跳了出来。我和上官嫦、以及上官黎也随着从车里钻了出来。我说:“快一点,送他进医院,雨太大了,千万别让他感冒了。”哈男道:“是啊,雨势颇紧哩。”上官嫦紧紧抓着上官黎的手,踩着深深浅浅的雨洼,直往医院奔。

我们踏上医院的长廊,春桃及实习护士已在六号病房外翘首等待。春桃望见我,喏喏地问:“你们走哪了?我们等了好一会了。”我支唔着:“我们……”未等我把话说完,一旁的上官嫦辩解道:“我们在外面吃饭了,不至于耽误治疗吧?”“那好!”春桃拿着两瓶液体,催促说:“家属让一让,现在给病人输液。”上官嫦和我,哈男四目一觑,知趣地伫立一边。春桃将一瓶青白色的液体挂好,然后命令上官黎上了床。“躺下,你别动啊。”她轻巧地抓起上官黎的一只手,在手背上有节奏地“啪啪”拍打,一眨眼,针头已扎入皮肤里。

门廊外,突然传来一阵大吵大闹的声音。春桃遂开门往外张望。病房外,伫立一个女孩,身穿一件杏色小衫巾,在同医生纠缠打骂。我坐在上官黎的床头,静静注视着他。上官黎面目清朗,俊逸白皙。两道浓眉像黑碳描上去一样,挺立有形。那微噘的嘴唇,轻阖在一起,加之高鼻梁,翘下巴,让人觉得既性感也儒雅。上官嫦将他的衣裳拎在手上,瞧了瞧,问我:“我哥的衣裳需要洗一洗吗?”我笑着回道:“上官妹妹,不用你劳心,衣裳干净的呢,再说我会给他洗。”

大家望着春桃给上官黎输上液。春桃笑道:“你们要注意病人的情绪变化,不要让他受刺激。”上官嫦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了哩?”春桃说:“这种病人大多有自闭症,厌世!”她和实习护士盈盈然走出了病房。上官嫦坐在病床边,给上官黎削了一个苹果:“哥哥,一会儿我要和哈男返回学校。你好好听淑茵的话,配合大夫给你治疗,以后我再来看你,好吗?”她哽咽地对上官黎说。躺在病床上的上官黎似懂非懂地“嗬”了一声,一直看着她心爱的妹妹上官嫦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上官嫦走出了医院,终于抑耐不住伤感如火山般爆发了。她痛哭地抽泣,呜呜咽咽。哈男道:“上官嫦,不要哭了,我们回学校。”上官嫦叱声说:“你懂我吗?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在医院。为了一个女孩,他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换作你,你能做到吗?”一语激起哈男心中千层浪,上官嫦是他的女神,像天使一样。她一定在妒忌哥哥为一个女孩所付出的一切。哈男一本正经地说:“上官嫦,我会像你哥哥一样爱你。这个世界只有我哈男可以做到。”上官嫦露出一副望风披靡的姿态,她眼眶红肿,内心惊惧。人生的命运波澜迭宕,像江南仲夏的梅雨,毫无征兆地降临。她心想:哥哥的人生为什么会牵伴自己?上官嫦冷哼一声,道:“你没有一点像我哥哥。他宁为鬼不为人,宁为梦鹂不为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哈男笑道:“我早已深有感触。上官嫦,我会比你哥做的更好。请相信我。”他用力抱住了淋湿雾雨里的上官嫦。上官嫦目含委屈,面带娇泪,对于上帝所犯下的荒诞而无情的错误,她只能相信“命运”二字!

第三十一章 罗璞玉一拜天赐

杭州第二人民医院幽暗的长廊上,众多实习护士纷纷换下白衣大褂,打起雨伞,蹜起小步,一溜烟地消失在暗夜里一片茫茫雨雾之中。秋雨萧萧,冷风阴鸷,春桃穿了件秋香色长至没膝的挡风衣裳,娇艳如一朵初绽的杜娟,刚要走向长廊外,猛然想起一个人。她毫不犹豫地径自走向六号病房。打开了房门,看见只有病人上官黎蜷曲在床榻上,她向上官黎轻轻粲笑了一声,接着,习惯性地给他挥手告别,说:“我要回了,你安心的歇息。”然后合拢上病房门,匆忙地返回家了。风雨从窗外灌进病房,天花鼎一支镞拥如莲的吊灯像飘泊在水面上的船舶,忽忽恍恍,轻盈而有节奏地摆动和摇曳。病床上的上官黎目不转睛地望着莲灯,望着窗棂,望着房间里的一切。一霎那,他像想起了事情,眼眶里满含屈辱痛楚的泪水,微微笑了。他的确想起来,一年弹指一挥,许多人的影子不像从前那样清析可辩,但唯一使他难以释怀的,是他最钟爱的女人——贾梦鹂。她如一缕清风,出现在他干涸而狂傲的人生间隙,而她,又如一叶嫣红凋零,突兀飘逝在渺渺天宇间。纵使时光如梭,她那俏丽的双颊,溢含秋波的双眸依然震动着他的心扉。她的歌声依旧美妙,在秋风萧瑟的日子,温暖和滋润着他。

上官黎微闭双眸,那个像灵魂一样翩跹的影子,风情万种,顿时从眼前消失。与此同时,另一张使他感动和幸福的脸庞出现了。她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头上束着一个小髻,笑容甜蜜。哦,她就在他的身边,正时时刻刻地相伴着他。而他笑靥轻漾,便在脸孔上轻然一搐,长长的眼睫毛一颤,几颗豆大的眼珠缓缓滑落。泪珠从脸孔流进嘴唇,带着一丝苦涩而沁润。不等他抬袖试泪,一只轻柔有力的纤手闪过他面前,轻轻揩试他脸上的泪珠。

上官黎睁开双眸,看见我深沉缥缈不可捉摸的目光在凝视他。好感动啊,好幸福啊,像妈妈的目光牢牢地伴随着他。上官黎的心猛然一惊,一股不可言明的力量和勇气促使他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不要离开我!上官黎痛苦地呼唤着,感到撕心裂肺。任凭我温柔的手慌乱抽拔。我的心有一点怔忡,有一点朦惑,我已脱离不了上官黎那双大手的制约,羞赧和疑虑将我深深包围。“不要这样,黎哥,黎哥。”我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劝解,却始终不能摒弃上官黎对我的摆布。上官黎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我……梦……中……的……人。”我急红了脸,望着上官黎那妖孽般俊美的面孔和澄澈如水的双眸,彷徨不定地摇头。“你不可以这样,你的病还没有好,你不能这么拉着我的手。”我奋力挣扎,心里萦绕着一抹恐怖和哀伤。我当然知道,仅管自己是那么那么地喜欢面前之人,仅管自己是那么那么地愿意被纠缠,然而,一种道德意识占据在我心间。现在,绝不是任由他妄自动情或癫狂之时,一定要压制住他内心的“魔障”。我温温静静地劝导说:“黎哥,你要听话,这里是医院,不是咱们的家。请你放开我,等以后回到家我在答应你,行吗?”上官黎目光如炬,牢牢盯着我:“不!你要告诉我,你是谁啊?”我含蓄地笑了笑,我不敢肯定上官黎的用意是真是假,只是用笑勉强地支撑我。也许,他康复后就没事了,我在心里安慰。上官黎松开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会儿我的头发和脸颊,痴乐一笑,道:“梦里的人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我绝不会再让你离我而去。”我听后心中潮浪涌动,随之追问:“你快说,什么梦中的人?谁是你梦中人?你告诉我啊。”我拼命地摇动上官黎那微微哆嗦的身体,想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寻找到一个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坚韧如垒,任凭我怎么坚持,也无法轻而易举击破它。上官黎道:“不,我不会放开你。要不,要不我给你唱支歌。”我听了,差点没笑出声:“你居然会唱歌!!”然而,我分明感觉到脸庞上流淌的真是一汩汩的眼泪。我好感动啊,好幸福啊,我真想大声地告诉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不,不,你不可以再离开我。”谁知,上官黎伸开两只大手膀,将毫无准备的我牢牢揽入他的怀里。我自觉糊糊涂涂的,在这一刻,我搞不清楚上官黎的意图。凭直觉,我认为上官黎是神经错乱的一种表现,也许他是“痴人说梦”。一狠心,我将□□焚生的上官黎推开,从床边向后移出两步。我有些眩晕,不得已一只手扶在床栏上。天哪,我心想,眼前之人一定是在讲疯话,谁是他的梦中情人啊!我望着天真如孩童般的上官黎,他正用纯情、迷茫、坏意的眼神向我嗔怪一笑。谁知,就因这惊为天人的一笑,居然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无法自控,开始放声大哭,泪水像雨珠,肆意乱飘。我知道,上官黎是一个病人,他的话像一个不正常的人不经意的一个玩笑。我崩溃了、绝望了。我背靠墙面,低垂着头,只由眼泪不停地簌簌落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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