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上官仁拿起一杯白酒,他望望我,再望望葆君,连嗔带怨地说:“可惜上官黎不在这儿,否则让她和你们姐妹俩喝上几杯哩。”梁婉容与我和葆君碰了酒杯,之后自己喝尽了酒。大家兴致渐浓,一边漫聊,桌上白酒眼见到了底。
正说话呢,客厅外门铃乍响,我打开了门,是芙蓉镇派出所的两名警察。上官仁看见两人手提公文公,将他二人迎往客厅。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沓材料。上官仁脸上一片红云,鼻翼沁着汗珠,不知道是因紧张或是不曾准备,只望着他二人,嘴巴已阖不拢。警察打量了其余几人,对上官仁郑重地说:“上官仁先生,您不必紧张,根据我们连日来的走访和摸排调查,我们已初步掌握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的活动踪迹。”上官仁一听,笑逐颜开,一颗悬着的心稍许松懈:“是吗?谁会夜入我的山庄呢,请你们快点告诉我。”警察看了一眼备份的案簿,说:“请先生不必着急,我们只是初步确定了嫌犯,还没有充足的证据抓获他们。今天,我需要进一步核实当天厂里遭窃的情况。那么,”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当天是谁在值班呢?第一个发现物品丢失的人是谁?”上官仁想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当晚值班的是喻宥凡和王瑞贺,第一个发现物品丢失的是一名新进厂的青工。”警察说:“我想见见他们。”上官仁果断地回道:“好,这个没问题。”说完,亲自前往纺织厂召唤当事人。
上官仁走进纺织厂,看见喻宥凡和一帮青工在操作间忙碌。上官仁走上前,唤了一声喻宥凡。喻宥凡放下一匹刚刚印染出来的布料,来到上官仁身旁:“先生,您在找我吗?”上官仁望着他说:“派出所的同志要见一见你们,把王瑞贺和那名新进厂的青工带上。”话一落,喻宥凡赶忙四处找人。不一会儿功夫,他带着王瑞贺和一名青工,来到上官仁跟前。上官仁道:“派出所的警察会查问你们一些情况,到时候你们要恕实告诉他。”喻宥凡和王瑞贺,以及一名戴着格子呢鸭舌帽的青工异口同声地道:“好的,我们知道了。”说完,三人跟随上官仁的身后,进入毓秀楼。
警察望见三人走进来,与他们握了握手。坐在沙发上,喻宥凡略有一丝焦惶和不安,好在上官仁和颜悦色,才使他内心平抚。警察继续做询问笔录,他“嗬”了一下喉咙,镇静自若地问道:“当天,你们俩个值班吗?”喻宥凡望望身旁的王瑞贺,说:“嗯,是我们俩个在值班。”警察接着问:“工厂大门上的铜锁被人用利器砍砸过,你们在巡班的时候,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喻宥凡一听警察问到他最不愿提及的地方,耸了耸肩,脸色黯沉下来。不待他开口,王瑞贺歉疚地说:“每天都有人巡班,一般晚上会巡班两次,当晚,我和宥凡哥一如往常查看过四周,还进厂里看过一次,我们丝毫不敢窳怠,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呀。”警察问:“你们几点巡班一趟?”王瑞贺说:“晚上十点,零晨二点,各巡班一次。”警察直觉得甚为蹊跷,背负双手踱了几步。警察徐徐道:“你们知道吗,根据我们对香墅岭大门口唯一一处室外射像头的回顾,盗窃者于零晨二点进入山庄。也就是说,你们丢失的物品是在零晨二点到三点之间。”喻宥凡和王瑞贺一听,登时傻了眼,他们四目相觑,惊惧不已。上官仁眉尖倒立,脸色腊黄,气得直哆嗦:“到底有几人进入了我的庄园?”坐在身旁的青工,从未见过类似情况,一个人悄然坐在一旁浑身觳觫发抖。望望青工,警察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不用怕,我们一定能将犯罪人抓捕归案。现在,你告诉我,第一眼看见时的情形,好吗?”那位青工身着蓝条工作服,下巴微翘,眉清目秀的样子,他软弱的目光回避着众人,胆怯地说道:“我……应该是在六点半,工厂的大门一打开,我就看见地上流淌着绿色染料,一部分浸染完的布料掉在地上,门上的大琐也被砸坏……就是这样。”上官仁拿起烟,给两名警察,以及喻宥凡、王瑞贺、青工各递了一支,大家接住烟吸了几口,紧张的情绪方才缓和。此时,客厅里有梁婉容、我和葆君,我们三人收理完碗筷,漫不经心地坐在竹椅上,正望着一堆刺绣切切私语。
一名警察吸了几口烟,接着说:“室外射像头监控显示,零晨二点,有三人潜入了庄园,他们打开纺织厂大门后,轻而易举地盗走了物品。这三人,我们已初步琐定了他们的活动轨迹。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收住了后面要说的话。上官仁一望,急切地问:“警察同志,但是什么呀,快告诉我。”警察道:“其中两名嫌疑人,和您的长子上官黎有密切的私人往来。”上官仁面露悻色,羞愧地、试探地问:“我的儿子怎么和这些人有交往,请警官明示。”那警察点点头,将烟蒂入在烟灰缸里,若有所思地说:“芙蓉镇本镇人口不足十万,其中,外来埠工人员不足五万,外出务工人员也就三万,我们有备案的社会闲散青年两千人,而这些人有犯罪前科的两百人。至于和上官黎结交的嫌犯,经过我们的核查,却并没有犯罪前科,现在,他们进入山庄行窃,应属初犯。”上官仁厉责道:“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警察说:“上官先生切勿着急,依据程序,我们正在进一步查究物品的销脏去处,以及其他同犯。依法搜捕他们只是早晚之事。”上官仁一听,心里明白大半:“那么,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事吗?”警察想了想,环了一眼周遭,说:“我想见一见上官黎。”上官仁错愕地直眨眼:“你要见他?”他心想,整个白天到现在为止,根本没见上官黎的影子,与淑茵和葆君吃饭,也没有见着上官黎的踪迹,人究竟在哪儿,他一无所知!现在派出所的同志要见他,一定不会和他有关联吧。上官仁迟疑不决地望着警察同志,警察自然看出三分明堂,劝解地说:“先生不用担心,我们见一见上官黎,只是想让他辨认射像头里的人,是不是他所认识的犯罪嫌疑人,别无他意。”经过警察耐心地解释,上官仁愁怀顿开,他答应了那名警察的要求,给上官黎拨打手机。只是一连打了几通,对方手机都在占线中,心有不甘的他只得唤我进上官黎的房间看一看。
我走向上官黎的房间,轻敲房门,见无人应答,于是轻轻推门而入。上官黎的房间静谧整洁,飘散着一股淡雅的玫瑰和百合沁香。清风徐徐地吹进房间,窗帘在风中掀起又落下。我走上前,将窗户合掩上,然后准备离开。不经意地一瞥,桌上搁着一只信笺。我好奇地打开,里面是数行工整的字迹。踌躇之余,我拿着信笺返回客厅。
我把信笺交给上官仁。上官仁打开信笺,几乎要晕厥,他粗略地读完了信里内容,是上官黎给自己和夫人、及给女儿上官嫦、和警察的信,便明白了一切。“黎儿,他去了哪儿?”上官仁诧愤地大声呼喊,一霎时,坐在客厅的众人都站了起身。大家瞠目结舌地望着上官仁,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料,由于情感激烈的变化,拿着信笺的上官仁“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梁婉容一惊,抓住上官仁的一只胳膊,使劲摇晃:“上官,上官,你怎么了?”但无论怎么呼唤,上官仁都紧闭双眼。“他,一定是心脏病复发了。”梁婉容眼前一软,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上官仁被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他恢复了常态。躺在医院病床上,上官仁泪如雨下。上官黎的出走,对于他简直是晴天霹雳般的打击,他怎么能接受上官黎出走的事实呢?
两天后,上官仁躺在散发浓郁来苏水味儿的病房里,眼望窗外。深远辽阔的天空,飘荡着一片薄而透明的云雾。高大的榕树倚立窗下。树枝上栖息着嘤嘤啼叫的绿鸟。黄色布帘上印出大片青葱翠绿的篁竹,竹下有位须发髯髯的长者,背着箩筐赤脚耕耘。而他膝下,正有一群孩童在戏逗耍笑。这些,对上官仁来说,都不能打消思念上官黎的心情:“黎儿,你究竟去了哪儿?公安局已通知我,你完全是清白的、自由的,你无辜的被禁足二个月,他们将对你本人以致歉呢。”上官仁颤颤巍巍地自语,接着,从病床下来,走近窗下,向外望了一眼。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草坪上,绿茵茵的草丛里跳跃着笨头笨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