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258)

他们把我们姐妹送出屋,一看天色,一团浓云挤压天际,掩盖了先前满眼猩红,仿佛将要塌陷,仿佛压抑的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一阵阵风凌厉地穿梭着,娇弱的花草战栗地折服于大地,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2003年(鸡)农历九月初秋,香墅岭里深绿深绿的枝叶,已然被风熏得泛起轻朦的黄,连带着将那山石上的厚密青苔也染上一层浅金的烟雾。一个礼拜过后,我已身在芙蓉镇家中。藕香榭个把月未见,彼时鲜花开得纷芳匝地,摇曳扑香。我伫步藕香榭一条长长的回廊上,与鲍臻芳观赏廊畔郁郁夺目的荷花。鲍臻芳浓妆淡抹,旦见:翠衫鸳绣金莲小,红袖鸾销玉笋长。上身一件蝶纹针织衫,衫沿以金边叠叠压襟。下身穿一条蓝白牛仔裤。腰间露出一条红色腰带。鲍臻芳笑道:“我等淑茵小姐有几天了,明日将要返校,今日得此一见,真是开心。”我回之一笑,温婉地道:“臻芳妹妹,家中事情繁琐,非一句半句你能明白。这一回去承德,着实让上官家觑看了我。”我掐着一朵白荷花瓣,将叶片衔于唇上,撮起口吹着。鲍臻芳问:“上官家待你好吗?”我蓦然一听,轻捏花瓣的手木然滞于空中,半日无语。此时的我,一袭绿豆绒凤仙领点梅旗袍,披垂长发,脑后只挽一个鬏,鬏以绸带缠环。我的胸前挂一串凹凸有致的瑊石串链,形如珊瑚,嵯桠圆润。七分袖衬出小半截凝脂白玉般的手膀,腕上缠绕碧玉玺串珠,每颗珠子皆镀金溢光。正好应了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指槛露华浓。晚阳斜辉洒满荷塘,落在我身上,像有一层紫色薄纱从头到脚罩住了我。荷叶与菱叶、芦苇的草叶清香久久馨郁。一只竹雀栖在一株篁竹之上,啾啾不停。一阵清风拂过面颊,让我微微感到有一丝凉意。我轻轻挽了挽百鸟巢飞欧亘纱,心里竟有一腔感喟无处宣泄。我说:“臻芳妹妹,这个问题好让姐姐作难。”我欲言又止,一回眸,阙美娟抱着灵童走来,笑道:“淑茵小姐,灵童哭闹呢,现在倒好些了。”我揽住孩子,笑道:“肯定因看不见我的原故,美娟,一会儿冲点奶粉喂他。”阙美娟便又抱回上官灵童,撇脸望鲍臻芳,说:“臻芳上回来找你,你正好不在。”我柔声笑着,紧催道:“我知道。你别让灵童着凉了,快点抱回家。”我看着阙美娟将灵童抱走,一时感激万分。阙美娟由我亲自带回香墅岭,从事家政工作,半年来兢兢业业,从不拖拉。不仅是我,上官家老少都对她格外欣赏。鲍臻芳笑道:“一看她性格就执拗,上回来,竟将我拒之门外,使人哭笑不得。”我目光注视着天边一团阴云,顷刻之间,已凝集成雨,淅沥飘落。我拉住鲍臻芳的手,前往毓秀楼:“快别说了,要下雨了,进楼里说话。”我们汲步往家中走。待步入毓秀楼,雨势已如注哗哗泻下。萧老太太一看鲍臻芳来了,唤至身边。萧老太太抑声顿气地问:“臻芳啊,你怎么来了?上官嫦回学校已有几天,你怎么还没有走嘛?”鲍臻芳见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揉膝盖,于是蹲下身,柔柔缓缓地捶揉:“老太太,我马上也要走了。您的膝痛还是老毛病吗?”鲍臻芳用目光轻轻注视萧老太太,旦见:一副慈善模样,颧骨不高而大,脸丰满如盘,无声笑时嘴角有微微细痕爬满下颔,略小点的眼睛搭配着,是一副佛样的慈眉善眼。虽说脸庞已是松耷下陷,瞳仁中映出的是一片浑浊暗黄的物象,却依然精神矍铄。萧老太太抚摸鲍臻芳那一张娇秀美嫩的脸庞,一样专注地望,旦见鲍臻芳:淡扫娥眉眼含春,情引眉梢笑常在。皮肤白润如润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上搽一层胭脂,薄而有致。两缕发丝柔柔拂面,任添几分诱人妩媚的风情,美得无暇,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萧老太太声音和蔼地道:“天气一有变化,我的毛病就犯了。瞧,雨下得有多大。”鲍臻芳双膝半蹲,两只紧握的拳头均匀有力地捶着。而阙美娟坐在藤椅上,悉心呵护上官灵童。窗外雨声漓漓,沿窗棂洇湿了玻璃。昏黯的天色像幕布般笼罩香墅岭,百花在雨水中凋落无数。阙美娟娇声细语道:“老太太您可要保重身子,您说世道多好,放宽心思,再逍遥地活个百八十年,有多幸福。”萧老太太听了高兴,觉得她既会讲话,也亲昵人,笑道:“只要你们常来看看我这老婆子,我就会放宽心思的。”阙美娟笑道:“老太太,您放心,我保管日后常来看您。”

鲍臻芳陪同萧老太太聊天,一直至雨声渐小,夜色浓稠之时方起身。萧老太太知道臻芳要走,身上覆一袭绿若碧湖绣凤凰于飞的软毛织锦披风,想要亲自送她出楼门。鲍臻芳份外欢悦,但极力劝说萧老太太止步。鲍臻芳一手扶稳萧老太太,温言道:“老太太,外面风大雨湿,你千万留步,万一着了风寒,或是摔着、磕着,多不好啊。”我对鲍臻芳说:“今夜月色昏朦,妹妹路上一定要小心。”萧老太太凝眸望望鲍臻芳,心中不忍,翁声道:“臻芳啊,我盼着你多来看我,千万记得再来。”鲍臻芳伫立门口,轻按萧老太太胳膊,嗔怨一笑,道:“老太太您留步。我会常来看您。”说完,走出毓秀楼。我和鲍臻芳伫立花园边,月影朦胧泻下一地昏辉,洒落土润青苔之上,似有一层藤黄色轻浅的蟾光出现。鲍臻芳笑道:“淑茵小姐敬请留步,我就此告别。”我回道:“雨湿路滑,妹妹多留点神。”鲍臻芳给我挥手道别,身后只望见一条欣长的影子愈拉愈长。

鲍臻芳刚走出湿洇洇暗濛濛的山庄外,猛见两个强装作势、贼头贼脑的男子,从树影里飐闪而出。鲍臻芳本来哼着歌,竟被两人怔得语无伦次了。鲍臻芳凝目一看,原来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官黎最好的两个朋友,金寅钏和魏欣。金寅钏穿件粉格子鸳鸯衫,张觑着脸,睁大双眸,上下瞟量鲍臻芳。“喂,你们想干嘛?”鲍臻芳着实一惊,心脏狂跳不止,“原来是你们!”鲍臻芳脑筋一转,继而迎笑。金寅钏笑道:“我们早知道鲍妹妹在山庄呢,一直等你出来,想带你进酒吧坐坐。”鲍臻芳听后倒吸一口凉气,不想自己被人盯梢,于是有些畏葸不前,只道:“这么晚了,你们等我去酒吧?我说金寅钏,你是大脑哪根弦断了,还是哪根神经短路了?”金寅钏道:“相邀你一聚,别无他意。臻芳,一日不见你,我们心神不宁啊。”金寅钏见势不妙,继而悄声询问魏欣应对策略。魏欣一搔后脑勺,淫心刹起,笑道:“还能怎么办?软的不来,来硬的。”两人阴云突变,步步紧靠过来。鲍臻芳知道二人并非玩笑,心虚不已,笑道:“不要胡来,我可要喊人哩。”金寅钏一震,他怕鲍臻芳呼喊,怕自己露馅,故而站稳脚步:“我说鲍妹妹,你大仁大义,同情一下我们哥俩,单此一回,随我们进酒吧喝两盅。”鲍臻芳紧了紧衣领,脸色由红变白,像一朵覆了白霜的秋菊。“不行,明天我就回学校了,晚上要早点睡。”魏欣揉了揉鼻子,深呼一口气,笑道:“你看今夜月黑风高,清爽怡人,正乃佳人约会的好时机,你何必顽固不化,强词夺理哩。”鲍臻芳笑道:“我‘强词夺理’?但今晚实在不行,真想喝酒,等我从学校回来,我再邀约二位,意下如何?”金寅钏一听,有点犹豫,不想魏欣厉声回绝:“今晚我们哥俩有兴致呢,你就别婆婆妈妈的。”说着,一抬手揽住了鲍臻芳。而鲍臻芳至此顿然醒悟,惊愤之余,驳斥道:“我告诉你们两个,胆敢再胡搅蛮缠,我可要报警了。”说着,从一只红色貂皮包中取出了手机。魏欣对此陡生憎恨,上前两步欲要强夺手机。鲍臻芳见两人毫不妥协,趁他们疏忽大意,抬腿朝柏油路上狂奔。“鲍妹妹,你给我们站下。”金寅钏和魏欣同时喊道。两人一瞧鲍臻芳逃跑,才反应过来,她已然跑出数十米之远。恰好,一辆出租车自胡同巷道中驶出。司机一看有女孩拦车,“嘎”一声,停住了车。“司机同志快开,有淫贼骚扰我。”鲍臻芳呼救道。司机机警地向后一瞥,果然发现两个男子奔来,机警地道:“姑娘别怕!”出租车司机一踩油门,忽的一声,车像离弦之箭,飞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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