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256)

大家正伫步兰蕙园里说笑呢,尕娃子贼眉鼠眼地从柳树荫下经过。阙美娟扶着萧老太太,笑道:“尕娃子肯定去找黎哥了,这两天他俩总是神神密密。”萧老太太捻动珊瑚珠,望见冯花匠在藕香榭菊蓠下种花,说:“美娟,咱们瞧瞧去,冯花匠忙些什么事。”上官嫦问范黟辰:“黟辰,鲍臻芳再找过你吗?”范黟辰搔着后脑勺,苦笑一声,道:“她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哩。”上官嫦看见阙美娟手扶萧老太太进菊蓠园,笑道:“你当心被那个玉面狐狸精勾引了,知道吗?咱们也过去瞧一瞧。”

且说尕娃子蹑手蹑脚地走入毓秀楼,发现上官黎和两个朋友正在斗蛐蛐,就站在一边观望。房胤池道:“那小子整天和你妹妹在一起,别弄出什么事来。”金寅钏笑道:“姓范那小子长得标志有范儿,像个电影明星,身板硬朗有形。你妹妹肯定喜欢上人家了。”上官黎手拿细篾枝,在瓮罐壁沿上挑引着蛐蛐的斗志,随口道:“上回,我本想教训他,但那小伙儿会说软话,让人心无憷计。”一回头,尕娃子向他挥手,便把细篾枝交给房胤池,自己抽身出来:“怎么样了,你打探到消息了吗?”尕娃子努着眼色,悄声道:“黎哥,你也真胆大,不怕淑茵小姐知道寻死上吊?”上官黎心里登时一岔,将尕娃子唤出门外,好声安顿道:“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千万别让外人知道,明白吗?”尕娃子一脸迷茫地眨眼,回道:“黎哥,我咋总觉得你……”上官黎肃脸相视,忙问:“我咋了,不就是想认识个女孩吗?”尕娃子悠悠地笑道:“你这是背叛,要是让淑茵小姐知道了,吃醋不说,难有好结果。”上官黎一听,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别说了,继续打探情况,最好同余鸯接触一下,从她嘴里套出点话。”尕娃子目光温静地凝视上官黎,觉得自己渺小的像只蝼蚁,狠劲一咬牙,回道:“那我就再帮你一回。”上官黎心下一横,拍拍他的肩膀,高兴地道:“好兄弟那就看你的啦,事成之后,我有重赏。”上官黎坐阵指挥完,又返回楼内桌旁。房胤池和金寅钏唏唏笑道:“黎哥,该不会又有啥艳福好事,瞒着兄弟们?”上官黎目光一凛,苦大仇深地道:“什么艳福好事,甭瞎猜疑了。”

且说庄园菊蓠畔,阙美娟和萧老太太目睹冯花匠将一株株含苞待放的秋菊栽植沃土里。冯花匠笑道:“每年秋季,我都要将温棚里的菊花移栽此处,按照上官先生的意思,菊花儿耐看,耐寒,九月栽成,十一月底还有花开。”阙美娟给萧老太太搬来一个瓷墩,让她坐下。萧老太太道:“在北京的时候,花期只能到十月,北京天冷,花儿不耐活。江南杭州就大不同了,四季如春,让人犹心欢喜。”阙美娟笑道:“老太太,南方究竟养人,北京太寒冷。再说您岁数大了,怕着个风寒,摞下个头痛腿酸的毛病。”正说话呢,山庄外走进一人。阙美娟只顾帮冯花匠栽花,丝毫没注意到。那人走进来,东张四望,发现有人在一排菊蓠畔,于是晃悠地走来。他不是别人,而是阿牛。两天前,听阙美娟说想吃煎蟹,这日便煎制好,一个人拎着饭煲箱来找阙美娟。未等走近,凝眸一看,发现是阙美娟,心中一喜,直起嗓子喊道:“美娟,”阙美娟耳畔带风,回脸一瞧,起身走近。阙美娟问:“阿牛哥,你咋来了?”阿牛心慌得象兔子一般乱窜,将饭煲箱打开给她看,笑道:“你不是想吃蟹嘛。诺,我给你带来了。”阙美娟一听,脸面微红,一股温馨甜蜜之感涌入心间。萧老太太眯目瞟了一眼阿牛,旦见他肌肤美得像庄园里的海棠,眼珠像乌黑的玛瑙,黑发有丝绸般的光泽,衬衣虽有些破旧,但穿在身上却有种嵬美之感。“给我就行了,你走吧,让人看见多不好。”阙美娟接住饭煲箱,想要打发阿牛走。萧老太太“嗬”了一声嗓,笑问阙美娟:“小伙子是谁啊?长得瞒魁伟。”阙美娟笑道:“老太太,他是阿牛啊,专程从斜阳谷给我送蟹。”萧老太太又道:“那别打发人家走嘛,和他唠唠嗑嗑,瞧一瞧香墅岭里的景致。”阙美娟看了看阿牛,五官棱角分明透出一丝清纯,脸膛饱满,眉梢上扬,目光中充满怜香惜玉之味,濯人英气。又兼挺鼻大嘴,嘴角倔强地勾起,浮出一抹傲然无畏的坚忍。阙美娟道:“老太太说话了,你是留是走,你自己看吧。”阿牛环望四周,园中郁郁葱葱,风景旖旎,虽有几分不舍,还是果断道:“那我就走吧,怕老太太笑话我。”说完,恋恋不舍地踅身要走。萧老太太看出眉目,笑道:“小伙子,既然来了,就多玩一会儿嘛,别听美娟那么说,其实她想让你多待一阵的。”

毓秀楼内,梁雪姨独坐于房中,慎思一番,觉得上官黎在处理灵童的事情上欠妥当,一时暗自替他较劲。客厅里,传来上官黎和朋友逗引蛐蛐、喧嚷的声音。房中麝兰的淡馨之味极是浓郁,使人久坐之后,有微薰之感。雪姨浅浅画了眉儿,脸上搽了些胭脂粉,穿一件香槟色挑花轻罗小裙,整条裙子像是一堆晕染后盛开的花簇。她走下来,走出毓秀楼,在庄园漫无目的地走,直到看见阙美娟和冯花匠在菊蓠畔种花。

上官嫦与范黟辰走出山庄,来到莫愁湖畔散步。范黟辰将手轻揽在上官嫦腰细如束的身后。上官嫦绾了绾鬓边松散的发,目光像一束月光下的幽辉冷晕。上官嫦静静地沿湖畔往前走,看着一只鹭鸶驰声飞过,看着湖畔芦苇一簇簇白色花蘂,心里无比惆怅。她不经意间想起了哈男,那个曾令她爱恨纠结的男孩,曾经的缱绻,曾经的绸缪,使她有种深深的负罪感。上官嫦围了围蚕桑丝绸纱巾,一颗泪珠滚落脸颊。范黟辰一看上官嫦情牵意惹,双手捧住她的脸庞,旦见一张脸庞秀丽妩媚,端庄成熟。上官嫦睫毛轻眨,顾盼闪烁地道:“我有点累了,一想到学校生活,就让我有一种罪恶感。”上官嫦走上一处岩礁。礁畔浪花迭起,像朵朵莲花纯白俏美,上官嫦屈着双腿,深深埋下头。湖畔的风吹动长发,一缕缕在空中飘舞,两人久久地坐着,耳畔传来悠扬的歌声。

香墅岭里,尕娃子走出毓秀楼,经过兰蕙园时,被阙美娟唤了过去。阙美娟问他为何左顾右盼?尕娃子却只笑不答。阙美娟发现问不出实话,故而责怼:“淑茵小姐不在山庄,有些事你权当自己的事,给黎哥跑勤快些。不过有些事嘛,你权当睁只眼闭只眼的好,免得吃力不讨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尕娃子素来知道阙美娟同淑茵关系甚好,便明白她话中用意。尕娃子道:“美娟姑娘,你别乱猜疑,我尕娃子不会做寐良心之事。”阙美娟双目伶俐,反问道:“这么说,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喽?”尕娃子登时一惊,自知话语轻薄冒失,遂嬉皮笑脸。雪姨走来,望见尕娃子龇牙咧嘴地傻笑,笑道:“啥事儿,竟笑得拈花惹草般的醉?”尕娃子攥着一株秋菊,递到冯花匠手中,这边又拿着铲迳自刨土。尕娃子道:“我尕娃子哪会拈花惹草呢,雪姨取笑我了。”阙美娟抹了抹额上的汗珠,问萧老太太:“老太太,你觉得渴吗,若是口渴,美娟给你端杯茶来?”萧老太太微微一摇头,“不了!我不渴。”目光正观望一园秋景。旦见:紫藤绿叶挤挨挨,凤凰凝珠闪莹莹。几株篁竹,几株茱萸,千差万别姿杆秀。缤纷纷芍药喷香,密绒绒兰蕙吐艳,蝶飞絮落,鸟鹊欢啼。雪姨问萧老太太:“您大老远来此,恐怕惦记的是一园景致了吧?”萧老太太一收捻珠,眯眼笑道:“可能你还真说对了,原先在北京,整天留守高楼之上,想撒个风、逛个闲步也办不到。如今在香墅岭,你瞧,我是想出来就出来了。”阙美娟笑道:“若不是老太太身子欠佳,我估摸她呀,每日必要走出庄园逛一圈。”尕娃子说:“这片庄园春光旖旎多好啊,有花有草,还有工人们的影子,谁不羡慕此乃神魔圣地、瑶池仙境。”

一语未了,上官黎带着房胤池和金寅钏走来。他看见尕娃子在篱畔东张西望,将他唤上前:“尕娃子,你个怂东西,咋还晃荡呢?”尕娃子吱唔半天,笑道:“美娟和老太太唤我说话呢,我马上就走。”说完,回身往竹茅楼走。上官黎怕他泄露自己好事,再次唤住:“你可听好,千万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否则我要你好看。”尕娃子一听,被唬直了眼,气歪了嘴,笑道:“不会!我尕娃子不做对不起你的亏心事。”上官黎望着尕娃子回了竹茅楼,正要带两个好朋友出庄园,桂花嬷匆匆跑来,道:“阙姑娘,出大事啦,那张蔡头睡薨过去了。”众人诧一听来,皆惊得面色苍白,一语噎滞。上官黎吼声问:“别胡说,怎么回事?”于是,桂花嬷将张蔡头睡在畅椅上,一闭薨逝的过程告诉了他。众人听完,都大惊小怪。上官黎怕晦没了萧老太太,让阙美娟先行扶着回了毓秀楼。剩余几人,包括上官黎、房胤池和金寅钏、梁雪姨等人奔往雁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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