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了上官灵童,我微微欠一下身,刚想下床喝口水,上官黎带着众人走进。“淑茵,你看谁来了。”他一进门就嚷嚷。我望向他们,依次提着贵重礼品逐个进来。“瞧,李婶婶、梁雪姨、梁眉姨,还有姑姑、舅舅。淑茵快来见过他们。”我坐在床沿上,听见他安排众人,准备起身见礼。姑姑笑道:“你就别客气了!坐月子哩,当心身子要紧。”李婶婶亦笑道:“生下娃刚几天,要静养为好,千万不要乱走动。”众人说笑着,看了眼熟睡的上官灵童,纷纷落坐在客厅。上官黎笑道:“请婶姨姑舅来,就是小坐一会儿。并未准备丰美佳肴,小菜小杯而已。”舅舅说:“我们从北京来,主要目的是想看看孩子。”梁雪姨笑道:“你们大婚,我没能来贺喜,今天想和淑茵好好聊聊。”我环目一望,这位雪姨,一身富贵之态。年约四十岁,肤白肌嫩,貌似三十芳华风韵婉约的女郎。旦见:头上盘发髻,既庄重,也不失得体。而髻中斜插一根黄梨木垂流苏簪子,典雅隽美。她右耳眼内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而左耳上带着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目光灼灼有神,嘴唇红润有泽。她上身穿一件新挑杏色绸衣,衣领上绣着细碎花饰。下身着一条大喇叭裤,裤缝一溜浅黄纹饰。我望得细心,被雪姨发觉,便毫不掩饰地笑出声。雪姨笑道:“淑茵,你把雪姨忘了吗?那年春天我来过,你见过我哩。”我收敛失态的目光,仅忙笑道:“雪姨,我没忘记。上回见着你,在毓秀楼絮了半日就回了,连顿饭也没吃。这回一定要住几日,我和雪姨唠唠嗑。”雪姨笑道:“好,雪姨听你的,这回多住几日,伺候你几天。”李婶婶说:“这回是当真来伺候你的,你就放心好了。”我望着李婶婶,一样雍容有度。一身蓝色休闲裳,所戴的一条澳洲南洋珍珠母贝项链,使她散发蓬勃的女人味。我回之一笑:“这几日我正无聊,有雪姨在,我会非常开心。”上官黎给雪姨杯中斟上酒,笑道:“雪姨听说你给上官家族生了个带靶的,甭提多高兴了。她给上官灵童带来的衣裳,能穿到三岁哩。”我一听甚觉惊讶,笑道:“雪姨当真给上官灵童带来衣裳吗?其实根本不必,我们给他准备的衣裳,一天换穿一件也穿不完了。”雪姨又走来,俯下身凝望上官灵童,道:“哟,好小的鼻子,好小的眼睛,就像上官黎小时候。”上官黎问:“雪姨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吗?”雪姨回道:“记得,记得!和上官灵童一个样。”雪姨抚摸着上官灵童的手,软软的,嫩嫩的,滑滑的。一只手腕上戴一串锃亮的金琐镯,另一只手腕上戴一串闪光翡翠长寿镯。两只脚踝上各戴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雪姨微喟着,不由自主的,再发出了一声叹息:“生在上官家族,注定你一辈子不愁吃喝。我娃的命好。”我听到雪姨的温温细语,心里暗暗欢喜。对于我来说,真是老鸹窝里出凤凰。而怀里未满月的婴儿,从一降世,就受到上帝般地呵护。作为母亲,我无论如何也是盼儿成龙,盼女成凤的。上官黎笑道:“既然雪姨喜欢上官灵童,不防给他取个乳名,如此一来,上官灵童就更加贵气了。”雪姨点点头,脸露幸福之色,轻颦一笑,道:“给灵童取乳名有讲究,人常说,取啥名,活啥人。我虽是喜欢他,却不敢班门弄斧。”我随之笑道:“雪姨说的及是,人贵姓名,不可轻亵。”李婶婶捧起一杯酒,递给我,笑道:“我知道你在坐月子,这杯酒我代表大家敬你,你随意就好,酒是我们大家一片心意,感谢你为上官家族添一炷香火。”我接了酒杯,红润的指尖轻拈杯壁,微微有些颤荡。我触在唇边,嗅着溢出的酒香,有些盛情难却。上官黎望见我意态踌躇,催促道:“淑茵喝呀,婶婶敬的酒,不要怠慢。”我点头应了一声,一仰脖将酒喝尽了。辛辣的酒性使人几欲咳嗽,我强掩欢笑,娇声道:“黎哥,同婶姨多喝几盅,我抱着灵童,你们尽兴。”上官黎直起身,依次斟满酒,然后说:“虽是小聚,却也情深。李婶、雪姨,等上官灵童再长大些,我带淑茵和他上北京,必竟三年没回北京了。”舅舅说:“那好!到北京后一定先来舅舅家。北京就是你们的家。”姑姑娥眉轻蹙,轻擎一双筷子,娴雅至极地笑道:“淑茵是上官家族的福星,这是老太太曾说过的话。现如今,又给上官家族添上香火,更是喜上加喜之事。黎儿可要好好对待淑茵啊。”上官黎挠了挠头发,脸溢红光,眸中闪射一抹愧疚之意,只频频点头道:“我知道,知道!”舅舅喝了一盅酒,话茬由此打开:“上官仁是浙江经济界的骄傲,当年,他的纺织厂一年净利润就达五个亿。销售市场播及全国沿海发达地区和周边,以及东南亚和部分欧洲国家。他研究开发的轻绵丝绸质品,不仅质量好,而且色泽纯正,深受外国人欢迎。”李婶婶笑道:“上官是能干之人。他北京的绸缎庄,听说销量一直很好。我们这些亲友,受他恩惠,享他福荫。”姑姑眉睫轻颤,笑了笑,道:“黎儿,你可要给你爸爸争气。现在有淑茵,又有了灵童,以后放开手脚,为你爸爸出谋划策,奉献人生。”上官黎脸颊微红,自感有负于亲人关爱,心想:近两年自己仕途不畅,人生坎坷,纺织厂所有事情皆由父亲一手操持,自已哪儿给添了半块砖,出了半分力。他不敢正视姑姑一双明澈的双眸和含情脉脉的神色,只“噢”了一声,用手旋杯思索。我坐在床榻上,目睹上官灵童睡意正酣,又惦念客厅亲人,不得已穿好衣裳,挽了挽凌乱的发,只拣了支蝶花吊穗银发簪卡进头发里,慢慢下了床。我步入客厅,众人感到惊讶,全都问:“你怎么下床了?灵童呢?”我扶了扶肩膀上的梨花鹤氅,笑道:“灵童睡着了。不要紧,我下床和你们稍坐会儿。”雪姨异常喜悦,给我杯里沏满茶,笑道:“喝口茶,润润嗓。一整天坐在床上想必你急不可耐了。”我莞尔一笑,嘴角浮出一丝骄傲、一丝诡笑。姑姑拿起一只银色镶金边的打火机,突然“啪”一声,点燃一支烟,街在嘴里吸了一口。舅舅笑道:“你姑姑平常抽烟,淑茵不会介意吧?”我回道:“我不会介意!姑姑你随意抽好了。”姑姑举止翩翩若雾,让人眼前缭乱。她将一截烟灰用食指尖弹入烟灰缸里,左手无名指上,一枚明晃晃的莲蓬金戒指格外显眼。上官黎给众亲友斟满酒,代表全家,与他们饮酒。众人正坐着说话,上官灵童又嗷嗷哭闹。于是我急忙返回照看。待近到床前,上官灵童眼汪汪,一脸惊怔。我抱起,轻轻吟歌,将他哄逗开心。姑姑和雪姨走来,扒开襁褓,一个温声道:“乖宝宝,小心肝,甭哭闹!姑姑给你金元宝。”另一个道:“天灵灵,地灵灵,上官灵童真机灵!雪姨也给你金元宝。”两人说着,各拿来一沓崭新百元钞票,及金器、玉瓷塞进襁褓里。上官灵童见有人逗引,咯咯欢笑。姑姑问:“奶水够蚂?”我未回话,上官黎道:“够了,她的奶水两个孩子也够了。”雪姨笑道:“一看淑茵那两只涨鼓鼓的胸脯,就晓得奶水充足。我们的上官灵童哟,不会少奶水喝了。”她紧抓上官灵童的小手,娇声说着,眼中含着幸福的眼泪。
窗外夜色迷人,一轮柔媚月光静静地洒在山庄上,园中牡丹芬芳,丛丛兰蕙花香幽散,不时传入我的房间。夜莺照旧在不知疲倦地高歌,声音婉转,百般多情。当晚,我一夜未眠,初为人母,感到有一种沉重的责任,牢牢压在我的肩上。
第一二二章 一家亲昼夜庆觞
花褪残红青杏小,春天匆匆地过去了。每天每天,我会抱着灵童在山庄里散步,欣赏满园春色,倾听枝上唧唧喳喳鸟雀的啼叫。一条回廊上,青花瓷盆里栽植的两株三角梅,此时,泛出零丁青绿。我一面走,一面环望,旦见:密密松篁交翠,纷纷异卉奇葩。荼蘼架、蔷薇架、近着秋千架,浑如锦帐罗帏。鸳鸯亭、牡丹亭、对着藕香榭,却似碧城绣幕。绯红海棠枝枝叶叶绽娇绿,大黄栀子蓬蓬勃勃露珠凉。一排细柳摇丝绦,万株茱萸发青枝。
我漫步而走,怀里上官灵童一双乌黑的眼珠盈盈乱转,想必也为园中景致深深陶醉。回廊上,有鸟笼一字排开,皆是画眉鸟、金丝雀儿。回廊两侧,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一株柳树上,一只欧鹭在悠闲剔翎。再往后看,一池荷塘中,正有稀稀落落翻出沼面的荷叶。暖风拂面,醺醺然,我只专注自己从而惬意地坐在廊栏上。一绺阳光静静照在身上,一丝馨香绕廊扑鼻。刚坐了一会儿,上官灵童哽噎不止,我知道他又饿了,便解开银红袄儿,揭起了青缎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