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205)

众人说说笑笑,扎堆成群,拈花翦朵。正在此时,上官仁带着鲍局长在园中踱步。只听鲍局长语重心长地道:“仅管现在天热,施工进度绝不能放缓,明年春季保证投入使用。”上官仁笑道:“多亏鲍兄丈义,施工投标,绘图纸,定包工头样样精明,我也就省下闲心,放心等候完工了。”鲍臻芳见父亲又来山庄,十分欢悦,左手轻拈一朵凌宵花,近到身前,在父亲鲍局长面前兴致勃勃地挥舞。鲍局长展颜道:“臻芳刚回家就来山庄,比爸的脚步还快。哦,上官嫦回来了吗?”鲍臻芳掐着花瓣,一片一片在掌心间捏揉,倾刻,掌心便如水墨画一般染了一片红渍。鲍臻芳道:“上官嫦正在路上,听淑茵小姐说,她明天回来。”上官仁唏悦道:“看来你们很关心她吗?我倒是一天忙到晚,早把她忘了。”我环目而望,只见周遭半亭瓦砾,满地荆榛,施工队伍钉钉铮铮地忙碌。鲍局长正要前去廊亭边,一个工人急沓跑来。众人回眸一望,他鼻凹儿蹻,黑包脸皮儿,鬼焦眉梢儿,头戴黄色钢盔帽,疾风疾火,道:“鲍局长,你快去瞧瞧,这批混合水泥有问题。”鲍局长一听,大脑轰的鸣响,像有棍杵连敲带击。“怎么会有这种事?”他边走边说。上官仁亦步亦趋,与众人靠近施工现场。工人道:“鲍局长,这些是“三界”牌水泥,浇筑已经10多天,但水泥块还可轻松掰开。”鲍局长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话,俯下身,将砌好的板砖用手扛撬。谁料,这一撬不要紧,整个已浇筑了的水泥全被撬开。鲍局长因此勃然大怒,叱喝道:“工程质量是我们的生命线,如果这都出了问题,那我们怎么取信于民。停工!立即停工!检查疏漏,排除后患。”上官仁亦感惊讶,撬了撬水泥板砖,皆如出一辙。众位施工工人听见指令,纷纷停下手里活,掏出烟哧哧地猛吸。鲍局长对工人大吼道:“快把包工头找来,我要搞清楚原由。”工人二话不说,转身去唤包工头。不出数分钟,工人带着包工头走来。鲍局长厉声质问包工头:“这是怎么回事?你做何解释?”包工头哪敢怠慢,赶忙俯身查验,这一看,着实惊了一身冷汗。“愧你是个包工头,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摆明的是想砸招牌、丢饭碗,哼!太不像话,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说我鲍某承揽豆腐渣工程。”包工头一脸愕然,双目溜圆,结结巴巴地说:“这批水泥是本地水泥,由于前段时间连降暴雨,工人根本没法去杭州城运水泥,为省时省力,于是用了本地水泥。”鲍局长一听,乍时明白,一个做事不严谨的包工头,险起使他环保局长声名扫地,幸好尚未酿成大祸,倘若再有一丝疏忽,工程把关不严,监督不厉,人员涣散,肯定会造成更直接、更可怕的后果。鲍局长气得眉毛倒立,心脏乱跳,“哧”一声,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两口。上官仁心有余悸,将包工头狠狠通批一顿。包工头一叠连声给两位领导打保票,还信誓旦旦保证说:“请领导放心。此次工程出现的差错,由我本人全全负责,工程立即返工,水泥全部清退,请鲍局长和上官先生放心。”鲍局长用脚尖捻着地上一滩碎胶泥,对上官仁说:“你不要担忧,纵使黑心工头偷工减料,心存侥幸,也绝逃不过把关验收的环节。污水处理系统,一定会按时、按质的完工。”

鲍局长发话后,工程进度陡然加紧。上官仁带着他在藕香榭兜了个圈儿,然后,唤上我一起走入毓秀楼。我进了后厨,倒了两杯烹好的咖啡给他们。两人品尝咖啡,东扯西拉地闲聊。鲍局长坦言道:“黑心包工头猖狂无耻,无非是想偷工减料,搞些手脚出来。事实上,我早已三申五令,要求他们为人廉洁,手脚干净,不要只顾个人眼前的小惠小利。”上官仁摇头忾息道:“是的,总是因眼前小利,酿成大祸。人总应该有良心的嘛。”鲍局长清了清嗓子,啜了口咖啡,淡淡道:“我做环保局长十年,常常与包工头们打交道,像他们这种情况我见过很多。通常是查出一起,严办一起。包工头收黑心钱,丧尽天良。他们置人民安危于不顾,实在太恨人。”上官仁拿起咖啡壶往他杯中倒上,抬腕一看时间,发现已到用餐时辰,于是问:“鲍局长,现在快中午了,过一会儿,请在敝庄共进午餐,我让淑茵安排后厨,烧几道好菜,如何?”鲍局长怒颜稍展,思忖微许,勉为其难地说:“不行啊,中午镇书记有个宴请,说是杭州绿化公司来了一位老总,特别叮嘱我坐陪呢。”上官仁静静一听,只得敛容呵呵笑了笑。

炎夏永昼,窗外,传来金蝉的美妙叫声,正此起彼伏。我躺在床榻上,微闭双眸,养精蓄锐。不料,上官黎靠近了我。我睁开双眼,发现他眼神灼聚于我的身上。不待我反应过来,他俨然迅急地扑了上来。我凝然一怔,惊问:“上官黎,你……干嘛呀?”此时,我的脑海里除了他声如野牛般的低喘声,便想起往昔对我精神上的操磨和虐待。渐渐地,我将种种积蓄已久的怨恨,化为一腔不满,为了报复,使出浑身力量,将他从我身上推开。

上官黎突然滚落床下,一脸迷茫。“淑茵,你……这是为何?”他登时大怒,张口结舌地质问。我鄙夷地一声冷笑,随手掀起床单一角,遮在身上。“不!我不愿意这样,如此而已。”上官黎惊唬得六神无主,悻悻说:“你太过份了。我把你整天供养家里,难道夫妻生活也不能满足我吗?”我故意板起脸,淡淡道:“原本的你,不像今天这样。”上官黎陡然大怒,吼问:“那你告诉我,现在怎么了?淑茵,我告诉你,这个家是我说了算。嫁给我,我能让你吃好,喝好,穿好,我能满足你的都会满足你,但如果你用这种消极方式对待我,就是对我的不公平。”我坐起了身,用轻谬的目光扫了一眼,穿上衣裳,一声不吭地走出房间。

我走在藕香榭中,泪水凭白无故地从脸颊上滑落。四周茵茵草坪上飞舞蝴蝶,偶尔在眼前一闪而过。我感到脚步沉滞,双腿酸软。才走了两步,身上已被湿漉漉的雾露洇透了。坐在荷塘畔,我轻歔了一口气,想起《红楼梦》里宝玉发现椿龄和贾蔷的感情后,道出的一句话:“从此后,只得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之后,泪水在脸上难以抑制的飘满。我的脑海除了方才一幕,其余,俱如一碟炸酱,各种滋味皆在其间。一伸手,我撷下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又想起李冶的诗词:

“谁点注,香潋滟、银塘对抹醉春光露。

藕丝几缕。绊玉骨春心,金沙晓泪,漠漠瑞红吐。

连理树,一样骊山怀古。古今朝暮云雨。

六郎夫妇三生梦,幽恨从来艰阻。

须念取,共鸳鸯映薇照影长相聚。

秋风不住。怅寂寞芳魂,轻烟北渚,凉月又南浦。”

一场绵绵密密的细雨急飘而落。急疾时,浠浠沥沥如撒豆。落缓时,萧萧洒洒如泪垂。

薄暮时分,我斜靠錾祥云名鼎檀红酸枝罗汉软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冈察洛夫的书:《悬崖》。光线渐渐暗了,从窗外涌进的晚风将秀发一绺绺吹起。由于难过,我拒绝晚餐,现在,腹中轱辘轱辘。实在没辙了,阖上书,一个人来到厨房,准备煮包龙须面。一切准备妥当了,只等在锅里放进龙须面。刚打开炉火,听见有人“彭彭”地敲门。当我趿着拖鞋,将门打开,发现妹妹葆君慌里慌张站着。“妹妹,这么大的雨,你咋来了?”我随口问了一声,将葆君迎进房中。“姐——”谁知,葆君拽住我的胳膊,满脸忧伤地说:“爸打来电话了,说,说妈病重,让我们急速回家一趟。”我一听,张大了嘴,忙问:“你说妈病了?妈的身体向来很好。这,究竟是何情况?”我开始不停地踱步。葆君面色泛青,眼眉饧涩,支吾问我:“如今妈病了,姐看怎么办好?”我用手凝起衣角,毫不思索地道:“那还用说,咱们立即回承德。”葆君脸挂愁云,焦嗟地问:“姐,咱们该怎么回呢?”我想了想有些犹豫,刚要开口,葆君再问:“姐夫呢,送咱们回承德吗?”“这……”我默不作声了。“姐,你究竟是说话呀?”葆君一见我半天不吭声,泪梭梭摇撼我的身体。我瞻前顾后,考虑再三,最后告诉葆君,翌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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