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198)

半晌,沙棘花两手托着一碟鲜棕款款走来。待走近萧老太太,将棕子恭敬地递到手上,说:“老太太,这是我给您单独做的一份,怕您吃不消,所以糖份少些。来,我给您喂。”萧老太太听了乐不拢嘴,对此好一番褒奖。

端午节这天傍晚,莫愁湖畔涌现众多情侣佳偶。湖岸一只竹筏上,史钗静坐竹筏中间,松松挽着头发。她低垂脸蛾,搔首弄姿,柔美的目光所及之处,几只僻鹈在竹筏边游动。而坐在筏子外首的韫欢,脸露欣色,目带笑意,手执竹篙,正徐徐划动木筏。

“径曲梦回人杳,闺深佩冷魂销。似雾濛花,如云漏月,一点幽情动早。”韫欢在为他苦苦追寻的女孩祈祷,他有心将史钗像个活菩萨一样供着、捧着、奉着。他看着史钗脖颈里围着一条桑蚕丝水墨油画绉缎披肩,韵味十足,露出女孩娇柔矜持妩媚的姿态。旦见史钗:细柳弯眉映衬桃花腮,樱唇粉面巧搭莹亮眸,尤其涂着淡淡的唇膏,在斑驳闪烁的阳光下,婉约性感。史钗将头发松松散开,用指尖轻轻梳理发梢。史钗心里怯喜,拿着一个掌心大小的镜奁,不料,竹筏一个颠踬,镜奁滑入了湖中。史钗一惊,失声喊道:“镜奁!镜奁!”韫欢随之一惊,放下长篙,俯下身往湖水中探。“糟糕!一定滑入湖底了。”他说。史钗脸庞紫一阵,白一阵,为此深深恼悔。韫欢想了想,飞快地脱了衣裳,想要跳入湖中。史钗一看他要跳入湖中,起先坚决不允许他这么做,但经不住韫欢的强烈要求,只能随他而去。虽说是湖岸,韫欢已被湖水淹没了头顶,他上窜下游,像一条出水蛟龙,不断搜寻落入湖底的镜奁。史钗爬在筏边,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湖畔芦苇摆拂,尖利的苇叶如同剑戟,一不留神,将韫欢□□的身板上划出一道血印。更要命的,一些宛如链锁般带着韧度的水藻,缠绕他的四肢,阻挡他的视线,使他抽拔不出手脚。水波荡漾,惊起一滩芦苇丛深处的欧鹭。史钗望着面前男人,裸露酱红色的肌肤,发达的肌肉,彪悍的形态,义无反顾地为她所做的一切,已将她牢牢攫住和征服了。须臾功夫,韫欢从湖里捞出了镜奁。史钗一望,喜形于色,一直看着韫欢傻笑着爬上竹筏。“史钗,我的美人儿,怎么样,我给你捞回来了吧?”韫欢吐着粗气笑道。史钗一脸惊异,简直不敢相信会失而复得。“谢谢你。若不是你肯定就丢了。”史钗嘟哝不止。两人说笑着,将竹筏划入更深的芦苇丛下。筏子泊停平稳,韫欢问:“喜欢这儿的环境吗?这可是我预谋好的。”史钗笑道:“预谋?你怎么用‘预谋’两个字?”韫欢两腿交叉坐着,一手微撑下颔,摆出一个极有个性的pose!“你猜一猜嘛?”韫欢神秘地笑了笑,摘下一片芦苇叶,撮成口哨,吹了起来。史钗满意地望着韫欢,知道自己一颗浮躁的心已被他俘虏了。“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史钗暗自念诵一首词,想象起了伟大词人李清照一腔凄婉哀伤的愁畅。仅管眼下夏意浓浓,并不是春风怡人的时节,还是让她有一点忧伤,一点激奋。两人躺在竹筏上,不由得肌肤相亲,拥抱在一起。韫欢深情地吻着史钗,心房像一头乱撞的小鹿,慌乱不已,浑然不觉间将史钗融化进自己的胸膛里了。

莫愁湖畔的岸堤旁,几株枝叶婆娑、茂密荫绿的桑树在风中琅琅回响。一隆埂坡下,一对母女背着古藤豦筐,伫立树下打量。女孩约摸十七八岁,身着一袭蚕丝织成的缎绿裙子,腰间粉色裙带正随风飘动。她芙蓉出水,全身上下透出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环姿艳逸、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柔情婉约,说不尽的温柔可人。人们远远望去,看见女孩两肩瘦削,动作伶俐,将背上的豦筐放在地上,张望满树绿荫。

这个女孩名叫璩鸯,是芙蓉镇选□□的织布养蚕女。她随母亲来采桑叶,是要回去养蚕。她观察年势已高的母亲,慢慢攀爬到树上,不停地采撷碧绿的桑叶。也许是要采摘大量桑叶的原故,也许是傍晚的阳光照得她有些陶醉,她不再关心母亲,而是沿湖堤走向湖畔,观望在湖面竹筏上嬉耍笑骂的男男女女。伫立湖畔,疾目望去,一些人在花舫和小舟上吟歌弄舞。她信手摘下一朵菖蒲花,坐下来久久凝视。黄昏一抹幻霞,在她头顶变换五种色彩,团团白云,将一绺霞光渲染成鸡血石一样的透澄色。青黛蓝浠浠漓漓将天际丝丝的氤氲都凝结成碧玉玺般的晶亮。偶尔抬头远看,发现落霞接地,仿佛傍晚之后的黑夜幕布就要垂下。

谁料,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状况突然出现了。由于天色已暗,蒙灰一片。桑树上,她的母亲踩断一根树丫,身子猛趄,从树上重重地摔落。“有人掉下树了。”一个人喊了一声。深思中的璩鸯唬了一跳,“谁掉下树了?”她胡乱猜想,紧跟着调头跑向湖堤。“妈,妈!”还未跑近,就见母亲四脚朝天,躺在秃露的石砾地上。“妈,你怎么了吗?妈,妈你没事吧?”当她抱住摔得晕头转向的母亲时,刹那,吸引来许多人的注意。

夜幕下,我的头上戴着一小朵cChannel山茶花珠宝,指尖搓着一片菖蒲叶,同鲍臻芳散步,将要返向山庄,经过桑树下时,遇见了发生的情况。鲍臻芳惊惧道:“好像有人掉下树了,肯定出事了。”她牵住我的手,我们急急走上前。众人围拢观望,不时传来一阵唏嘘声。有人道:“这么大岁数了,还上树采桑叶。”也有人议论:“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来,一定会摔坏的。”璩鸯顾不上那些七嘴八舌之人,摇撼着母亲的身子大叫:“妈,你不要紧吧?”半天过后,她的母亲才缓回一口气:“女儿呀,妈不要紧,只是岔气了。我,歇一歇就会好。”鲍臻芳扯了扯我的衣角,问:“这个女孩你认得吗?”我仔细一端祥,发现原来是璩鸯,便点头说认得。我和鲍臻芳及众人正在屏声静气地探望,一个女孩挤进人群,嚷嚷道:“诸位,发生什么事了?让我瞧瞧。”我们回眸一望,挤进人群的人是余鸯。余鸯急不可耐地道:“阿姨,你怎么了?”璩鸯一望,原来是常在湖面上捕鱼的渔女,从而嘤嘤泣泣道:“她从树上摔下来了,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余鸯听后,问老妇:“你哪儿痛?能站起来吗?”老妇嘿哟了半天,手捂腹肋,但始终站不起身。于是,有人揣测说:“想必一定是摔断肋骨了,否则不会这样。”鲍臻芳蹲下身,拿我的绢帕将璩鸯母亲脸额上的灰垢揩了揩,问道:“阿姨,你恐怕受重伤了。”余鸯目不转睛地望着母女俩,心中焦急,请求众人帮助他们母女。我伫步四周束手无策,只望见老妇手臂上条条划痕,斑斓若锦。再一看,老妇满额涔汗,青筋暴突,脸膛发紫,声声吟痛。于是,我只能微尽薄力,看护她们采摘的两筐桑叶。鲍臻芳对余鸯说:“天快黑了,应尽快将她送回家,或是送进医院。”余鸯正在犯难,不料传来一个男人雄壮地吼声。众人回目一望,韫欢带着史钗急沓沓地步入人群,靠近母女俩。原来,当韫欢和史钗从芦苇丛里荡出筏子回到岸上,恰好发现一群人围拢在桑树下。他们感到好奇,双双走来,方得知母女俩正处于险境。韫欢走近老妇,获悉她从高高的桑树上摔下,已身无乏束,为此深感动容。思来想去,韫欢一咬牙,果断地对璩鸯说:“你别怕。让我送你们回家。”韫欢并不是哗众取宠,他言必行行必果,说完,一俯身蹲下身,在众目众目睽睽之下,将老妇背在了身上。我和鲍臻芳发现两筐桑叶留在原地,当即做出决定,背起箩筐,随在韫欢身后。数分钟以后,我们走进璩鸯家篱院,韫欢将她母亲放在房间床上,众人方长吁了一口气。璩鸯给韫欢和我们倒了杯茶后,跑出门找大夫。夜色渐昏,乌云压阵。天边黑黝黝一团厚云,狭着水气,仿佛蕴酿一场暴雨。鲍臻芳伫立房中,环眼一望,墙上有棱有角的木制方框中,珍藏着一张陈年旧照。她出神地望了许久,一个怪诞的想法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淑茵,你瞧。”她将我拽到一边。我顿然一愣,随即问:“臻芳,你让我看什么?”鲍臻芳想了想,附在我耳畔低语。我听后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然后,又望向余鸯。这一看不要紧,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我们眼前的余鸯,含娇倚榻,素长脖颈鹅蛋脸,柳叶弯眉单凤眼,身材轻挑,曼妙生姿。在一袭青衫长裙的映衬下,余鸯冰肌玉骨,绀黛羞春华。余鸯斜目一看,发现我们在望她,惊嗔之外,问:“姐姐为何打量妹妹?让人害羞又难堪。”我登时惊诧,猛然意识到轻薄失态。鲍臻芳口直心快,问道:“余鸯姐,你可认得此人?”指了指璩鸯。余鸯随她指处一望,照片中一个素脸素蛾的女孩同自己出其的相像。“我……我……你们说的是她?”余鸯嗔怪地睁大了双眸,脸色转瞬为之一变。身旁韫欢和史钗也注意到了。余鸯和璩鸯两个人相貌相似,且名字中都有一个“鸯”字。我早知失态,胡乱掩嘴不及,已发现余鸯嘤嘤哭泣。“余鸯姑娘,你怎么了吗?”众人一阵手忙脚乱,躺在床塌上的老妇强忍疼痛,扭转身轻轻攥住余鸯的手。“姑娘,阿姨谢谢你了。你怎么哭了?”我拿纸巾揩试余鸯的泪水,她却回绝了我。“妈!”她突然失声喊道。众人一听,目光像一支支利箭盯着她。那老妇全身一颤,悲苦不已,只连连道:“啊!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字,再无话声了。余鸯唇颤泪洒,见她并不否认,便确信了“自己”特殊的身份。“我早知道还有一个孪生妹妹,不料想苍天捉弄,命运安排,会让我们母女得此一见。”老妇深知罪孽深重,应允道:“十八年前,在福建石狮,一个村庄诞生了一对孪生姐妹。你父亲身单体弱,在你们降生以后,就离逝而去。后来……”她哽咽着,已泪眼模糊。余鸯咬着嘴唇,伤心欲绝,问:“那再后来呢?”老妇忍痛含悲,半晌道:“你父亲死后,我一人无力哺养你们姐妹两人,将你送给了一个渔夫。那渔夫把你抱走后,杳无音讯。后来得知他已离开石狮另谋生计。我含辛茹苦带着你妹妹,把她养大成人。五年前,为了生存,我带着她从石狮来到了芙蓉镇,一住就是五年。起初,我以为你们姐妹此生无缘,谁想,五年前来到芙蓉镇后,打听到一个余姓人家一样有个女儿,同我的璩鸯长的一个模样。起先我并不相信,以为是个巧合,今日一见才真正相信了。”余鸯听了泣不成声,又不依不饶地问:“那我们的名字是怎么回事,为何都有个‘鸯’字?”老妇目含凄泪,努力回忆,道:“当初渔夫抱走你时,我们约定,名字中各取一个‘鸯’字,恰比水里‘薄命鸳鸯’,以图吉利,根本也别无他意。”话说至此,余鸯已声声悲泣。众人围聚在余鸯生母床塌前,忙前应后抚慰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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