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黝黑的晚上,我的声音根本无法引起他人的注意。我看着那身影倏然一转,跃上栏杆,纵跃不见了。我爬起身,顾不上拍打身上尘土,飞奔朝竹茅楼跑。
我跑至竹茅楼前,再次大喊:“抓小偷了,快来人呀。”话音一落,喻宥凡走了出来,紧随着王瑞贺也出来了。之后,沙棘花和姒丹翚全出来了。喻宥凡抓住颤瑟的我,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我的身体在颤,心脏在抖,两腿发麻,酸软无力:“我看见了,一个黑影人在那棵树下。”我抬起胳膊指向一边。王瑞贺跑前察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人,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回来与众人在山庄内外搜索。沙棘花和姒丹翚发现我胆怯地伫立月光下,一脸木讷,笑道:“没人呀,你一定是看走眼了。”我摇头道:“一定有人,还有一团火光,我看清楚了。”众人听完我的描述,再三寻查,未见黑影人的踪迹,最后,将这件事汇报给了上官仁。上官仁听后,仅管有些诧异,但无能为力。上官仁说:“不能捉住小偷,报案也无用。以后大家加强防范,千万别节外生枝。”
春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夜晚露水凝结,每到清早,便有一层宛如雾气般的水珠留滞在玻璃上。沙棘花望着榕树繁茂的树叶覆盖窗户,一团绿荫里,黄雀清啼。只要阳光照出寰宇,大地立时开始弥漫溽热。沙棘花慢悠悠地走出竹茅楼,来到工人食堂,门口郝然张贴着新制定的早点食谱:牛奶、豆浆、花卷、稀饭、混沌、葱花饼、鸡蛋和油炸食品。沙棘花想换一回口味,打份混沌吃。她拿着饭盒刚到食堂窗口,身后姒丹翚匆匆走来,笑道:“听说王姐快结婚了,家里正在忙着准备婚事,她请假一周,说是回乡下祭拜故人,怎么还没来上班?”沙棘花反驳说:“不对,她昨天回来了,今天肯定会上班。”姒丹翚笑了笑:“秦嗣嗣说她生病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沙棘花微笑着,打了一份三鲜混沌,不疾不徐地说:“下午,我到她家瞧一眼,看她究竟咋了?你去吗?”姒丹翚温婉地一笑,道:“不行,我要同秦嗣嗣逛一趟街,办正事哩。”于是,这天下午,沙棘花果真来到王润叶家。从进厂的第一天起,她和姒丹翚就发现,王润叶与她们特别投机,三个姐妹常常莺莺燕燕,似乎不经意间变成了金兰姐妹。王润叶为人宽宏大度,善良热情,这对于初进厂的沙棘花来说,心里异为感动。沙棘花穿着一件紫色连襟长裙,裙褶里绣满大朵枝叶漫漫的深红色凌霄花,梳着一个短齐至耳的蘑菇头,戴着玉珠镶银耳环,大摇大摆地来到了王润叶家。刚一进家,听见王润叶不停地咳嗽。之后,她望着王润叶头发凌散,脸色腊黄,目无神光,一副大病降临的样子,问道:“王姐,你病了呀?”王润叶一抬头,发现她倚门而立,着实一惊,但转惊为笑,说:“妹妹,你咋来了哩?快请进家。”王润叶迎着沙棘花走进家,唤她坐下,倒了杯金骏眉茶。王润叶说:“天热了,晚上睡觉门窗大畅,热感冒了。”沙棘花喝了一口茶,环视了一眼,发现并无外人,好奇地问:“你爸不在吗?怎么冷冷清清的?”王润叶又掩嘴咳了两嗓子,直觉得肺痛难忍,头晕脑涨,四肢软弱乏力,只道:“他上杭州了,蝎子死伤无数,他买药去了,今天下午就回来。”两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觉日薄西山,耳听门外一阵狗吠,正要站起身,王鉴珩已走了进来。王润叶道:“爸,你回来了?蝎药买上了?”王鉴珩笑道:“买上了,还请专家鉴诊了一下蝎子的病情,说是天一热,出现的猝死反应。”沙棘花一看王鉴珩回来,准备告别。王润叶将她挽留下。
王润叶道:“沙棘花,用过饭再回山庄,反正回去也要吃晚饭的嘛。”沙棘花推脱再三,王润叶热情挽留,只好应允。晚上,王润叶烧了几道好菜:鱼鳞茄子、冰糖银耳、糟炒鸡片和金银豆腐。用餐期间,王润叶邀沙棘花与王鉴珩喝了几盅酒。夜黑风高,月上梢头,沙棘花起身告辞后,返回山庄。走在回来的路上,沙棘花哼着歌儿,心中美不胜收。路旁大片的庄稼地里长满碧波般的麦子、黄澄澄的油菜、绿悠悠的高粱,一片阒寂无声。她想着王鉴珩讲的一句中肯的话:“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也在人,腿在你身上,心在你肚里,天地空旷,你想朝哪儿走,命就跟着你朝哪儿走,你若一入世,有多少因缘劫全层生不穷……”她仔细回味,竟觉出无穷真谛。她漫不经心地走着,一辆拉草拖拉机突突突突地飚到昌隆村村西的大片荒地上,嘎然停下了。她一直走到看不见任何人,马上要经过荒榛地时,不料,从一堆嶙峋怪石后,冷不防窜出个面目狞怪之人。他看上去体魄强健,力大无穷的样子。
那人吼道:“不许动,给借两个钱儿花花。”沙棘花大吃一惊,害怕之余,一动不动地站下。沙棘花小声喝问:“你,你想要干什么?”陌路人手执明晃闪光的匕首,横立在她身前:“老实听话的好,把钱拿出来,否则我杀了你。”沙棘花心间骤紧,两只膝盖开始不停地打颤:“我,我没带钱呀。”“那就把值钱的拿出来,快点——”沙棘花惊骇之余,悄悄往四下一望,只见夜色漆深,无任何人声。甚至听不见一点嘈杂的动静。天哪,我沙棘花该咋办嘛?她在心里自问。跑是绝对跑不掉了。难道只能眼睁睁看他抢掳自己不成?她努力放大胆量同陌路人囷囷一番,笑道:“求你不要做傻事,我是个乡下妹……身上一无钱二无东西,你别……打我的主意。”
那人笑道:“哼,居然敢讨价还价,我看你不想活了。”他一个纵步跃上,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沙棘花牢牢地扼入左掖。刹时,沙棘花像一只麻雀,被他攥在掌心间。不仅如此,她纤弱的双手被那人用草绳一缠,顿时回天乏力。“求你了,别做傻事。”她嗫嚅地说。岂料,那人根本不听她一句话,在月光下只露着一双睃巡的大眼,将沙棘花全身上下搜了个透,最后只发现了一对耳环。
沙棘花吓得哽咽不止,除了一再向他求情,别无他法。“不许动。”那人急红了眼,发现沙棘花身无分文,气得瞋目切齿。但是,他意外的发现,沙棘花是个颇有三分姿色的美人儿。一双夺夺闪光的双眸像会说话,一张鹅卵石般的脸颊红扑扑的,像秋天成熟的柿子。她那不染自红的樱唇性感而娇,身体更是盈盈袅袅,分外美眼。他陡然一个机灵,一双恶魔之手伸向了沙棘花。
当她再次醒来之时,已至夜里一点钟。她孤零零胆怯怯地望着周围死寂一般的荒榛之地,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脸颊。她凄呛地站起身,松开绑在腕上的绳子,一步一步走向香墅岭。没走几步,她只感到□□沁凉发麻,异常疼痛,她坚持向前走,大脑浑浑噩噩,视线渐渐模糊不清。
第八十七章 尔骇我惊摔诡术
一轮朦胧的月光浸润回廊和花墀。夜已经深了。春风拂着海棠花,花儿透出美妙的光华,我望着海棠花像石榴一样猩红艳靡,不忍心离开我的目光。酴醿的芬芳阵阵涌来,将我萦绕,使我陶醉。
一连几日,我因那个神密黑影人惊扰得心力憔悴,坐卧不安。我一直担心他会再次出现,一定会像蛛丝儿般把我越裹越紧。晨光微曦,我带着疲倦感伫立梦蕉园中,发现春风徐徐,垂柳荫荫,条条碧绿丝绦悠然垂摆。当我踅回房间,葆君收拾停妥,已前往绣坊店。我洗完衣裳,穿上一件素雅的淡绯色织锦长袖衣,准备到毓秀楼工作。即将走出梦蕉园,一群纺织厂女工,正在后院养卉苑里左右张望。后院里,长满没膝的蔓草和蓬蒿。只见兰蕙密森森,风轻燕引雏。新荷翻沼面,绕塍春色苴。我放眼一望,原来是单卉、秦嗣嗣、姒丹翚和几个新来女工。我走近问单卉,为何驻足后院里?她说,今天一拨工友休假,故而想着放纸鸢哩。纸鸢已经做好,说是王瑞贺设计制做。我一看,一只蜻蜓乌黑浑圆的龙眼赫然有神。单卉笑望着,和一个工友牵住我的手,大家决定与我共同放纸鸢。我稍有迟疑,但笑着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