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吴莲如带着民意代表前来敬贺,别无他意,在她看来,上官仁的个人威望和成就,他人无法企及。而有些社区下岗职工和创业人员,早对上官仁倾慕不已。除此之外,她知道面前萧老太太,作为上官家族最有资历和受人恭敬之人,特意从北京来,是上官仁的精神支柱,对于这样的人物,她轻慢不得。吴莲如满端一杯酒,向萧老太太恭敬道:“萧老太太,您可真是福贵之人。我们早已听说山庄有位北京来的老太太,知识渊博,谈吐不凡。我吴莲如只想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健康,万寿无疆。”萧老太太见吴莲如给她敬酒,有意多看了一眼,旦见吴莲如,一身青灰绸缎衣裳,平菇头,杏眼大嘴,脸孔上泛出一层淡淡的酱红色,外貌朴实庄重。她看着舒服,相迎举起酒。梁婉容望见她举起酒,怕喝酒伤身,赶忙道:“妈,您悠着点,烈酒伤身哩。”萧老太太一脸纹痕,却有一嘴白瓷样的牙齿。她一笑,即显露无疑。“不要紧,我看这位妹子人实在。”说着,居然一仰脖,痛快地喝尽了。众人一望,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案几上的金珐琅九桃小薰炉里焚着旃檀香,细烟袅绕。阳台上一只画眉,发出一串串清脆入耳的啼叫。天空晦暗,闷窒无比。毓秀楼大客厅中,众人谈笑风生,捧喝恭维之词屡屡不绝。醉春喝了几杯酒后,一脸腮红,两只眸子深处溢着醉意。她给萧老太太杯中倒上椰子汁,轻声道:“老太太,您身子骨能吃得消嘛,已经喝了两杯酒了,要不然只喝椰汁。”萧老太太笑道:“没有关系,我撑得住。”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太片大片的雰雰雪花,落在树梢上,树上便白花花的,落在地上,地上便白茫茫的。窗棂上也敷上了一层晶莹的雪花,那雪花和氤氲一结合,就将玻璃给罩上了晶花。
众人把酒言欢,高谈阔论,此时,一个使上官仁颇感意外之人敲门而入。他不是别人,正是提着贵重贺礼前来拜访的罗璞玉。上官仁大感惊喜,将他热情地迎进毓秀楼。上官仁望着从省城特意而来的老教授,不甚慰叹。“老教授您快请进。”他诚挚地说。罗璞玉搁下带给他的杭州特产,包括有邵芝岩毛笔一对,富阳纸一沓,青溪龙砚一个,还有好茶、好酒等诸多。上官仁心中感悦,将其迎进家奉为上宾,坐在最中首,同萧老太太平分秋色。梁婉容一看有贵人来访,急令玉凤上来几道菜和面点。分别有:酥皮芋蓉盅、脆皮马蹄糕、榴莲酥和雀巢鸟窝。上官仁将一杯碧螺春茶递给罗璞玉:“罗教授,我简直不敢相信您会远驾而来,喝杯茶,先暖一暖身子。”罗璞玉喝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笑道:“时逢初二之大喜日子,我特意给你全家拜贺,我素来喜欢热闹,亦喜欢取乐子哟。”上官仁说:“罗教授大驾光临,真是我上官仁之荣幸。今天一定要与罗教授痛饮一番。您先吃一些菜。”罗璞玉一望满桌丰盛菜肴,拿起筷子尝了尝,一边道:“嗯,好菜,真是好菜。”待众人坐定,上官仁将大家逐个作了介绍,罗璞玉对每个人都和逊谦雅,点头示意。在坐的除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属吴莲如和他年龄相访。上官仁介绍说:“罗教授,这位是我们芙蓉镇社区主任吴莲如,今天她特意带来民意代表,让我万分感动!”罗璞玉望着吴莲如,笑道:“我从事下岗失业人员的再创业工作已十年有余,今又与社区代表共坐一桌,此乃我罗某之幸事。来,不防我们共同喝上一杯。”他端上一杯酒,接着,吴莲如也端上了一杯,道:“这位罗教授一看就是满腹经纶之人,我吴莲如实有愧意。”两人哈哈一笑,一仰脖子喝尽了杯中酒。再接下来,按照上官仁的安排,众人间相互敬酒示礼。映薇首先用双手捧起了一杯酒,娇媚地说:“罗教授,你堪比我的爷爷,风韵绰绰,醉春敬您一杯,望不吝赐教。”罗璞玉一望,旦见含眉侬笑,唇红如樱,举止娴得,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又向她细望了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娇憨顽皮,双颊晕红,笑道:“这位姑娘家居何处,做何工作?”映薇微然一笑,回道:“小女子家在芙蓉镇,人在省城娱乐圈。从小到大,是土生土长的芙蓉镇人士。”罗璞玉颔首笑了笑。之后,醉春端上一杯酒,说:“罗教授,小女子醉春也想敬您一杯。”罗璞玉一望,粗态中兼有三分娇情,娴静里满含七分诚挚,若若如小家碧玉,只说:“好,长得貌美出众,我乾了就是。”随后,吴莲如同民意代表、以及史钗都给罗璞玉敬了酒。众人依次行完酒令,偏只余下萧老太太和上官嫦两人。罗璞玉知道眼前长者,是上官仁的母亲萧老太太,遂直起了身:“老太太您痴长我十岁余,罗璞玉给您敬上一杯长寿酒。”萧老太太目光迷离,一望他须发恍白,目光如炬,笑道:“何必如此谦卑,我老太太今年八十整,小弟今年多少?”罗璞玉笑道:“小弟今年六十九,只差一岁便是年愈古稀了。”萧老太太哈哈一笑,将酒喝尽了。众人无不拍手称道。梁婉容又给罗璞玉敬酒,说:“罗教授,上回来山庄您可是行色匆匆,今天,我一定要多敬您几杯酒哩。”罗璞玉一脸笑意,回道:“夫人是大忙人,我罗某喜欢与人交友,还特意给上官先生带来一些他嗜好的玩件。”说着,解开礼包,从里面取出带来的东西:“邵芝岩毛笔,富阳纸,青溪龙砚,乃稀有之物,是我带给上官先生的,请过目。”上官仁看完着实爱不释手。罗璞玉笑道:“上回亏有上官从中调停担保,不至于使我身陷囹圄,舌敝唇焦。”上官仁哈哈道:“哪里!老教授受奸人污蔑,本来就是冤枉,我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罗璞玉一摆手,回道:“真是羞煞人,羞煞人。”
谈谈笑笑间,众人已欢乐至日落黄昏。饭桌上,只剩下残羹冷汁,杯杯盏盏,已是七仰八翻。为祝贺新年,而由梁婉容特别要求制做的两盘菜肴——燕窝龙字拌薰鸡丝和燕窝凤字金银肘花,也被吃得干干净净。几个年岁稍小的女孩,譬如映薇、醉春、史钗和上官嫦,脸嫩秀丽,皆是酒意微醺。上官仁则同罗璞玉摆开架势,划拳行令、猜对子、掷毂子、炸金花。醉春呵护着萧老太太,细声细气地说:“老太太,您觉得身子暖和些了吗?您真历害,一连喝了三盅酒哩。老太太,”她望望雪花漫舞的窗外,“您瞧,窗外的雪下得有多大。老太太,您想不想出去瞧一眼?”萧老太太眸中闪烁,酒腥溢颊,喝了几盅酒,现在确实觉得浑身来劲,笑道:“好,丫头,咱们就上外面瞧一瞧。”说着起身,映薇和史钗、上官嫦也随之起身。几个女孩掺扶着萧老太太,走出了毓秀楼,来至藕香榭。园中朔风凛烈,瑞雪纷飞。冬柏青翠苒苒,篁竹拔节青叶似羽。几个女孩高兴之余,在上官嫦的带领下又来到了梦蕉园。
竹梢红梅疏落处,路径敛香红,漫漫袅袅惹人醉。众人一面走,旦望见:回廊曲折迂长,满天霜色生寒,四面风声透体。茱萸枯萎落参参,篁竹拔节苒幽幽。
醉春扶着萧老太太走在众人之前:“老太太您瞧,梦蕉园的梅花正值芳香。”她们走近一束绿萼梅,阵阵花香飘荡四周。萧老太太望着一丛青绿和大红的梅花,甚为喜悦。自冬天降下第一道霜雪,她从未踏出毓秀楼。此时,在众人的相伴之下,望着满园梅花,她竟忘乎所以。映薇给她扶了扶湖绿色双鹤街枝披肩,轻声问:“老太太,这片园子是谁住啊?”萧老太太悠悠地说:“是淑茵那丫头住,你们瞧,房门上挂着一个锁。”醉春走近一看,居然没上锁,便轻轻推开门。醉春环了一眼房中,紧闭的窗户拉着一道帘帷,目光所及之处,墙上挂着一副画。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醉春随口念完几句,莞尔一笑,道:“老太太,您说那淑茵有多作情,竟在房中挂这么一副不吉利的画。”萧老太太扶了扶两鬓白发,和颜悦色地问:“怎么个不吉利呢?”胭脂也扶了一下鬓发,轻淡地道:“这首词啊,描述的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她命短,早亡。瞧她口中念过的词就晦气。单这‘梁间燕子太无情’一句,就是一种鄙夷人世、不屑市井的态度。人活一世啊,哪能计较那么多哩。”映薇听完,接话道:“老太太,醉春说的有理,林黛玉此人不吉利,挂着这样的画不好。”萧老太太茫然一惊,嘴中连‘呸’三声,道:“那丫头要说也是个高中生,怎么就不懂这个理?”转而叹了声,又说:“那丫头身子单薄,每回顾照我吃喝拉撒倒让我过意不去。她会吟颂诗词,绣一两针,我老太太倒习惯她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