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说道:“村长,麻烦你了,我的事让你三番五次的费心!”村长走上前软语温存地说:“傻孩子说什么话呀,好好躺着别乱动。”我惆怅地望着铁柱,内心失落落的,我说:“铁柱哥,这一次又是我家葆君给你带来了麻烦,我深表欠意。”铁柱微顣眉头,回道:“淑茵,千万别这么讲,不管葆君的事。”葆君坐在炕沿上,嘤嘤地哭着,孙桃仙也跟着抽泣。众人劝说半天,两人方缓和了情绪。有人将铁柱褫去的衣服搁在炕上最暖和的地方。
突然,传来孩子呱呱地哭闹声,孙桃仙转身进了产房。众人一阵心悸,为铁柱活下来的勇气钦佩不已。村长说:“铁柱是好样的,最危难的时刻才是最爷们的时刻,全村小一辈的人都应该向你学习。”伫立炕沿下,还有黄静婷和李葆琛姐妹。两人闻讯后亦从家里赶来。李葆琛说:“铁柱哥你真棒,我为你骄傲。”葆君的身侧是黄静婷,旦见她内搭一件简单的打底杏黄色T恤,外罩绿翎色毛衣,下身再搭配一条今年最流行的紧身铅笔裤,外面搭配一件长款的花苞羽绒服,胸前挂着层层叠叠波希米亚珍珠串成的念珠项链,脚上穿着咖啡色皮靴。黄静婷望着粗犷的铁柱油生敬意,说道:“皇姑河水深八丈,别说不懂水性之人,就是水性好的汉子也要小心三分,铁柱哥能坚持下来真是英雄。”葆君哝哝说:“全怪我,是我害了铁柱哥,他是因为我……”孙桃仙抱着孩子从产房走出来,哀伤地说:“来,让爹看一下你,差点就没爹了。”铁柱呵呵傻笑着看了看孩子,回道:“爹怎么也不会撇下你们娘俩个。”他接过孩子在脸上亲昵,那孩子咯咯笑了两声。我也接过孩子和众人抱了抱,孩子见有人哄弄他,一直笑个不停。村长说:“铁柱有了孩子,他一定会为家、为孩子着想。今天的事全村要怵然为戒,皇姑河水深坡陡,再不要轻易淌过。”
月色分外浓黑,树影映落在窗棂上不停地摇曳、摆动。一只夜鸟在窗外树林深处时而高、时而低地轻唤。众人坐在铁柱家里喝茶、聊絮家长里短,有人便提说倪二狗不仁道之事:“倪二狗天天同前岭村的痞子吃喝嫖赌,真有愧他娘抓养这么大了。”村长一听,问:“怎么他还没有回村?”那人道:“听说昨天回来向她娘要钱,她娘没给就又跑了。”铁柱娘说:“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原本一身灵气,和和顺顺的,谁知,从前年起就性情大变。”我爹说:“去年我的羊转草场,他也帮我放羊,今年……”葆君怅怅地说:“早一点让他取媳妇就好了,也不会一而再地纠缠我,更不会发生后面之事。”村长凝着眉,吸着烟,轻叹一声,说:“他家经济拮据,要是再宽绰些也就结了。说起这孩子,我有愧于他九泉之下的爹。”铁柱娘怨声叹气道:“他爹再世时,本来和我家来来往往,十分亲近,不料他爹一走,撇下他们娘俩,日子就不好过了。村里人都担待着,只是没想到,这孩子一大就胡犯毛病。”众人正说话呢,倪二狗娘猝猝地跑进屋。“铁柱他爹,看见我家倪二狗了吗?”她问。铁柱爹一惊,觉得奇怪:“没看见呀,咋会来我家?”倪二狗娘脸色阴阴欲雨,呛然说:“二狗刚回来,喝了不少酒,问我拿钱我没给,说要找铁柱问事情,我怕他又来你家闹事呀。”倪二狗娘再一看,众人皆齐聚于铁柱家,铁柱正躺在炕上,心里一震,忙问:“铁柱你是咋了,怎么躺在炕上?”铁柱娘对她说:“你有所不知,下午过皇姑河差点掉进冰窟窿淹死,幸好葆君他爹和黄哥救了回来,唉……”倪二狗娘顿时一惊,走前两步,对铁柱说:“铁柱啊,你是吉人自有天命,你别生大娘的气,你好生养身子,千错万错是我家二狗蛋不好,你别往心里去,装也装着。我只等着翻了年给他取门亲事,让他过日子。”铁柱淡淡地回道:“大娘,我没事儿,我铁柱不生你的气。”倪二狗娘一脸含悲,道:“你是好孩子,大娘知道。老天爷纵然无情,也绝不会把你怎么样。”她说着拍拍铁柱的肩膀。铁柱苦笑道:“也许,万事皆由上天安排。谁让我和倪二狗从小是亲密无间的玩伴呢。”倪二狗娘点点头,一抹眼泪和众人告辞。
铁柱说道:“倪二狗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纵然有错,我也扛着。你们谁也别难为他。”村长坐在墙旮旯的板凳上,目光慈祥地望着铁柱,说:“从小,倪二狗就是个性格执拗的孩子。那年他爹走时刚十二岁,把他们母子撇给我,我良心有愧,没能将他培养成人,对不起他九泉之下的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他娘一道,尽快给他凑成一桩亲事。”苗喜妹温逊地说:“村长对他家够好了,咱们全村人都知道,那孩子玩劣没人性,也不能怪你,谁让你不是亲爹?我和他娘一直比较亲近。她娘对他的教育我看有疏漏,初中上完就辍学了,也不给家里放羊,专和前岭村的嘎子蛋偷鸡摸狗,不学无术,为非做歹,让人痛心呢。”徐大娘道:“他娘为人老实,要是早一点给他操办了亲事,让媳妇管住,兴许倒好。”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数落着倪二狗的德行。铁柱将孩子放在身旁,一个人耍逗。孙桃仙让他喝了煮好的雪梨汁,然后又把锅里煮好的魔芋、红薯盛上来让众人一起吃。众人哪儿好意思吃,只盼着铁柱平安无恙也就烧高香、拜菩萨了。村长一抬手腕,手表时间已俞十一点半,于是起身告别。众人将村长送出屋,见铁柱能同众人谈笑风生,便一一告别。苗喜妹和徐大娘道:“我们也走吧,铁柱没事了,我们就放心了。铁柱娘你就辛苦一些,好生伺候他两天。”铁柱娘应允着,把俩人送出屋。接着我爹和黄天豪双双告辞,说:“今天的事差点把人吓懵。劳累一天眼皮也睁不开了。如今再无大事,我们就回去了。”众人依次走后,只余我们姐妹立在炕边。
铁柱娘说:“铁柱和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们是青梅竹马的兄妹。大娘没能让葆君和他成就连理姻缘,此生必是一件憾事,你不怪愿大娘吧?”葆君轻颦一笑,语气沉沉如秋雨暮霭,回道:“大娘说哪里话,我不会怪愿,我们也要走了,你看管好铁柱哥。”我随在葆君身后,借着微弱灯光,两人走出铁柱家。
第七十八章 黄仲郎诊脉针灸
上苍眷顾了铁柱,这一点毋庸质疑。他从皇姑河里逃离,保全了性命。若说他落入皇姑河是一场意外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就更为蹊跷,甚至匪夷所思。
天蒙蒙亮了,一道鱼肚白浅浅地浮在太白山叠宕崖峦上。侨祖村雾色弥漫,像一片纱网笼在村庄上。雪花早已化尽,房檐和枝梢上也几乎没有雪花的残存,家家烟囱不经意间袅袅冒出一股薄烟,和那天上微杳的云彩混杂一起。一只全身漆黑的乌鸦蹲在白杨树上发出单调无续地噪叫。突然,一只狗狂然地吠叫开了。
铁柱穿着一件藏青色黑襟棉袄,畅着大袄上的纽扣,露出肚脐,额上冷汗涔涔渗下,慌张地叩响我家的门。“黄叔,我是铁柱啊,快开门。”铁柱近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叩门的声响一下比一下沉。我爹听见他在喊叫,不疾不徐地打开门闩,问:“我说铁柱,究竟啥事像狗扯住了哩?”铁柱刹时呛然大哭,道:“黄叔,我家孩子只怕不行了,都抽疯了。”我爹一听,惊的差点没喘上气:“你说啥?孩子咋了?”铁柱拉住他的胳膊,哀声说:“看了你就知道了。”我爹趿上鞋,等走进铁柱家,径自被拉入产房。铁柱道:“黄叔来了。快,黄叔请进来。”铁柱掀开绣着花猫扑蝶图案的白色门帘,一眼看见孙桃仙抱着孩子哭得泣不成声。而铁柱爹娘正茫然无措地站着发抖。我爹接过孩子一瞧,那襁褓里微喘的孩子口吐白沫,双眼翻白,浑身簌簌微颤。他怔忪不已,观察半天,也没搞明白,孩子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夜之间四肢发凉,不醒人世了?“黄叔,”铁柱“扑通”一声跪下来,祈求道:“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无论如何,你要救救他!”我爹也顾不了那么多,把孩子放在炕上用手号脉,接着掀开褓褥,两耳贴着胸口听了半晌。“奇怪?孩子究竟咋了?”他仔细观察依然不知何故,脸色一沉,哑口无语。铁柱摇撼着我爹的身子,求诉说:“昨夜人来的多,一夜进出,想必是……是……”“不错!”我爹也正揣测问题的根源,果断道:“人进出,房门大畅,一夜着凉生寒。”孙桃仙坐在炕上一声爹一娘地哭,铁柱回脸喝了一声:“哭就知道哭,让你别把孩子抱出来,你偏不听话。”孙桃仙无助地望望,目光软软地落了下去。铁柱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是全村唯一的大夫,只有你会瞧俺孙子的毛病,你给好好瞧一瞧。”我爹无耐地摇头说:“我是个中医大夫,不及西医打一针即刻见效呀。”铁柱爹问:“那你说咋办,只要能救下孩子你说了算。”我爹犹豫不决,又不好推辞,半天说:“我只能给他用药试一试了。”说完,仅忙回家配制中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