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消停了没一会儿,院子里又乱了起来,丫鬟小厮一通乱窜,“不好了!二爷投湖了!快来人呐!”
严肇龄带着若玉和艾森刚到了二楼的卧室,开了门人也不在了,后院倒是又乱成一遭,三个人又匆匆下了楼往后湖跑。
白啸泓原还在香榭小櫊里喝闷酒,收到消息手里的酒杯被捏了个稀吧碎,忙快步赶回了白公馆,熙攘的一堆人一看白啸泓来了,忙让出一条到来,白啸泓刚走到湖边儿,就被严肇龄抓住肩屈膝往他肚子上顶了一脚,“你他妈的真是个东西,杏棠是你的好兄弟,你给他下药还让畜生给他烧烟”,说着又连踹了一脚,“我要是早走一会儿,我要是没闻见烟膏子的味儿,杏棠今晚非得死到你手里。”
旁边的小厮看的一愣一愣的,严爷把白爷给打了!严肇龄瞥了他一眼,一脚把他踹下了湖,“愣着干什么!快给爷去捞人!”
若玉在一旁气恼的浑身战栗,这个人真是丧心病狂,自己的兄弟也要算计,他走上前要抽白啸泓的嘴巴子。
白啸泓喝了一肚子的酒,现在被严肇龄踹的难耐,腹肚来不及难受,心却疼的厉害,还没等若玉冲上来,自己也噗通跳下湖去。
严肇龄想拉他一把却没有拉住,在边儿上急的直跺脚,“你们白公馆天天唱大戏,都他妈的是什么操蛋玩意儿!”
天寒地冻,湖边儿上的人喷着白皑皑的哈气,手里提着泛着暖光的灯盏,湖水却是冰凉,水面上还飘着夏季残枯了的莲蓬,就是这般冰砸的人心凉。白啸泓在水里焦急的摸索着,眼角不知不觉流出了温热的泪水,“杏棠……”
上海滩有个沉渣糜集的小地方叫十六铺,那时他们还是少年——
为了不让自己无所事事,为了让自己能走正道继承师父的衣钵,杏棠背着自己去黑诊所卖血、当黑大夫的实验体,弄来了一大笔可观的费用,却因此落下了膝腕关节遇寒作痛的隐疾,“杏棠……”
白啸泓眼前一片漆黑,却分明看到那个笑颜明媚的少年把狼毫递给自己,自己拿了捣杵在一旁磨染料,一遍又一遍,直到石料都变成细致的柔软的,能与水融于一体的,在宣纸上最绚丽的,“杏棠……”
季杏棠着实有失颜面,便出了房间去院里透气,走到后院的湖边,阿广的话聒噪的脑子一片混沌,“白爷也好这一口?白爷也好这一口?”他愈发的失去了理智,反映到身体上便是燥热难当,行为也不受自己控制,任由自己后仰跌进了砸凉的湖水里。
身体被浸湿以后,体温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全身有骨头的地方都万蚁蚀骨般的痛,他也不挣扎,死了也好,他的泓哥儿早就死了,便任由自己沉了下去,他感觉到了窒息,原来和泓哥儿掐着自己脖子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同,他想:若是死了,权当是被他掐死了;若是活着,再爱他最后一天罢,明天就不爱了。
就在自己魂梦颠倒的那一刻,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自己的身子被人抱了起来,季杏棠暗自嗔笑,他到底是想把自己折磨的下地狱,还是想让自己生不如死。
浮在水里,脑袋露出水面,季杏棠缓缓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白啸泓,胸腔里突然被灌进了空气,不自控的咳出些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开口就问道,“你……有没有、有没有……咳……抽鸦片?”
白啸泓蹙着眉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稍缓了声音说,“你受不住,先去找艾森。”
季杏棠使了力气从他怀里出来,痛心疾首的说,“我受的住……你欺我辱我要我的命我都受的住”,他突然很想笑,却低头看着漫到自己胸口的湖面啜泣起来,“我还有什么受不住,除了你作践你自己我受不住。”
白啸泓的心被他揪的厉害,一时愣愣的说不出话,停顿了一刻,他架起季杏棠缓声说,“有什么事儿,上了岸再说。”
季杏棠又问了他一遍,“你到底有没有?”
白啸泓看着湖面漾着的迷蒙月光,又看了看季杏棠,只说,“没有”,他答应过季杏棠绝对不会碰鸦片。
“没有……就好……”
两个人上了岸,小厮仆人全忙了起来,找医生的找医生,烧热水的烧热水。
严肇龄没有多理会白啸泓,带着艾森把季杏棠送回了屋里。
“人渣!有本事你弄死我!”白啸泓刚上了岸就挨了若玉一巴掌,一旁的嬷嬷丫鬟被吓的不敢吭气。
白啸泓一把抓住了若玉还停在空中的手腕,恶狠狠的说,“你以为你是谁?弄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来者是客,你和你的季哥我都会好好照顾”,说着猛地把若玉甩倒在地转身离开。
折腾了半夜才收拾妥帖,季杏棠全身麻痛裹在被褥里眠觉,背脊一凉尔后感觉到了有人从后面抱住自己。
这是他熟悉的温度,他眉睫微颤心里苦笑,自己是不是该服个软,他针对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梓轩,再这样下去,怕是活的都郁结于心,他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俱行尸走肉,给了也罢。
季杏棠无波无澜的说道,“答应我几件事情”,他在白啸泓的臂弯里缓缓翻过身。夜里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便盯住他的眉眼看了一会儿,季杏棠缓缓靠近把嘴唇覆到了白啸泓的唇上,“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白啸泓叼住了他的嘴唇,温滑濡湿的口舌交缠着,喷出的鼻息都糅杂在一起。他常在想为什么他身上总有一股子幽谧的芳香,是不是常佩着画棠沉香,想到这儿下腹都不由得一沉。他也知道他很疼,可是抵不住自作多情,手便撩开了睡袍攀进了他的后背,沿着脊骨摩挲到了肩胛。在沉重的喘息声中白啸泓问道,“你倒是很懂亲兄弟明算账的理,我该用什么来换,嗯?”
季杏棠蜷缩的身体完全被他揽住,也不挣扎,他的大哥每笔生意都要精打细算,只心平气和的说,“答应我万不会沾了鸦片和大烟;把若玉放了送他去王少卿那儿拜师求艺;不去收拢英租界的烟土商、开银行办实业……你若是答应,我在你手里,随便你……”
白啸泓把头抵在他肩膀上,低沉着声音说,“你放心吧,明天睁开眼在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叫阿广的人,不出意外的话黄浦江里的鱼能把他吃的渣都不剩。”
季杏棠的心一阵惊悸,白啸泓把手掌推到他心口稍抚了抚,“他不该一簧两舌、妄言谄语,更不该觊觎自己般配不上的东西。”
季杏棠哑言,说到底人命都是自己背上的,不好也好。
白啸泓又说,“你什么时候把那个小婊 子睡了我什么时候就放他走。”
季杏棠愈发的参不透他的心思,“你……这又是何苦……”
白啸泓隔着衣料在他肋骨上来回抚摸,“我见不得藕断丝连,就算你没有那个心思也难保他没有,若是他也捅了你,我就把他放了;要是只同我撒泼耍赖,对你半推半就或是心甘情愿,我很难保证他能好好活着。”
他顿了顿又道,“严肇龄、你的严二哥我早晚也要除掉,他当自己冲冠一怒为红颜?哼,笑话,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在白公馆撒野……我天生就是看不得你和谁都好的来呢。”
季杏棠苦笑一声,都说你有八窍玲珑心,怎么都是些坏心思。
白啸泓又说,“我是禽兽不如,可是刚才你分明就是自己寻死。我早说过唯利是图是我的本性,你就是死也不肯与我交心,我又何必为你改了脾性。命中注定你我都是该下地狱的人,可你偏生要走白道,你又何苦?”
说着他在季杏棠腰肋间掐了一把,“我真想把你的骨头全都拆了去酿酒,尝一尝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变的,是不是醉也能让人醉的羽化登仙。”
季杏棠的额头抵上了他的额头,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别说了”,再爱这一天罢,明天真的不爱了。
白啸泓侧身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突然哀戚起来,“糖儿……还疼吗?”
季杏棠微喘了口气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你既然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不强求,回去休息罢。”
白啸泓的语气忽然狠戾起来,一把攥住了季杏棠的衣袍,“那你为什么不问我想要什么!”
季杏棠哼笑一声,“你想要什么?我这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