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爷俩便好好活吧。”薛二笑了笑,也不再劝这条大狗,也不嫌弃那被狗啃烂了的部分,用刀比着问,“可够了?”
楚远岚点点头。
薛二吃喝一顿,觉着好些了,出外看看日头却还不算太晚,便扛着锄头要去看田。往常没跟着的楚远岚,这回却跟着了。
薛二也没赶他,一人就狗就这么上了田,薛二给庄家除了除草,一边动,他便一边觉得胃口里有一股热流涌出来,流遍了四肢,舒服得很。到是比往常更有力气些,看着日头西下了,他这才笑眯眯的带着楚远岚朝家走。
走在路上,薛二还想着去看看老伙计的坟。可远看着,薛二就觉得不对,待离得越来越近,薛二“啊!”的大叫了一声,摇晃了两下。
他埋下老马的地方,被挖了个大坑,坑边上有拖拽的痕迹,稍远的地方还能看见车辙。
楚远岚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必然是昨天夜里他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否则他不会没听到动静。这真要是灾荒年月,大家都缺粮食,那马死了挖去吃,那也就罢了。可这玄元神州极少灾荒,人是不会饿死的。这薛家村里,最贫苦的也就是薛二老汉了。老汉自己都明白说了不吃老马,结果却还有人将埋下去的马尸挖出来,这也太缺德了。
“汪!”楚远岚对着薛二叫了一声。
薛二迷糊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肉蛋可是闻到了那些畜生的味道?快些!快些追上去!”
第182章
楚远岚就一路狂叫着跑下去了, 且他这可不是白叫的,全村的猫狗、牲畜都跟着叫了起来,猫挠门, 狗撞墙, 鸡鸭鹅上了房,有养了驴、牛、骡子的人家那更是热闹。
山村里,养狗的多, 不防人, 也是防着野物的。群狗狂叫,家家户户的男丁都以为有什么大畜生下山了,立刻举着钉耙、斧头跑了出来。那猫狗也跟着主人一路,这些人就都跟着猫狗跑, 跑着跑着便看见薛二还有楚远岚了。
然后这一大帮子人,就到了薛金福家。薛金福家兄弟五个,按着金银铜铁玉排的行, 他们的老子娘到都是勤恳庄稼人, 可两人二十多年前一场急病双双去了。兄弟五个就靠薛家村的乡亲们你家一口, 我家一口的养活。谁知道却养出来了五条白眼狼,到这五个兄弟陆续长大,他们便成了薛家村里最大的一户好吃懒做的无赖人家。偏他们兄弟人多, 还齐心, 寻常人家还真招惹不了。
——虽然薛家村大多是姓薛的,在一个族谱上的,可出了五服的人家, 即便称呼上还是亲戚,实际却早不是了。
有些人迷糊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走了。这薛金福家五个汉子惯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虽遭人骂,可终归是一个村的,难道是把他们送官不成?原本也有脾气倔与这五兄弟掰扯的,却被他们日日大半夜朝院子里泼人粪,连泼了一个月,这家人送了五斗麦子“赔罪”,事情才算罢了。
从那之后,村人对这薛金福一家边都是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了。
于是这就有人打了退堂鼓了,可楚远岚的那速度是有多快?也是这薛金福一家作死,他五人都没娶媳妇,又是家徒四壁,夜里睡觉多都是门户大开的。虽然便是不开,楚远岚如今也能给撞开,可这样不是方便吗?
众人这心里刚刚生退意,便见一条大黑狗进了房里去,稍后便是一阵长长的惨叫!薛金福家里顿时闹起来了。
薛二慢了几步,要跟进去却被赵大石拉住了:“二爷,肉蛋怕是留不住了。它出来了,快让它跑。”
薛金福五个人再痞赖,也是薛家村的村人,赵大石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肉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若是伤了薛金福五个人,那出来可就要被人打死了。
薛二刚还因为肉蛋惩了恶人而兴奋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这不过半刻钟前,薛二也是要让肉蛋走的,可终究是后来改了想法,如今知道这一趟路绕了一圈又回了原路,老爷子只觉得胸口堵着块大石头一般,刚才那股子报仇了的喜悦顿时没了。
“怎能让恶犬伤人?!”有人喊了一嗓子,在外头呆站着的众人扭头看去,原来正是族长薛大家的长子,里正薛昌金。虽然薛昌金的名字里也有个金字,可三个字连起来就比薛金福这名字听起来有档次多了,听说是当年薛大请了城里有学问的官吏给他起的名字。
不过,薛昌金这声喊的是正义凛然,却没几个人动——村人淳朴,要是换个人,必然会有交好的人家豁出去拼一拼,至于薛金福这五兄弟?还是算了吧。
薛昌金看谁谁低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薛二爷,那狗不正是你家的肉蛋吗?还是请二爷……”
薛昌金本该叫薛二一声二叔,可也只是按照远亲那样二爷的叫着,且他这语气可是一点都不好听,阴沉着脸,抬起来胳膊指着薛二,这得亏两个人离得远,要是近点,真能点到薛二的鼻子上去。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哗啦一声,一条大黑狗从窗户里窜出来了。
薛昌金吓了一哆嗦,三步两步退到了人群里去。还没站稳,五个汉子哭爹喊娘的从房里爬出来了,这五个人一看见了外头这许多村民嚎得顿时更响亮了:“救命啊!”“妖怪啊!”“有豹子下山来啦!”
“二爷,还是将你家的狗交出来吧。”
“我家肉蛋回到这来,都是因为……”
“别管是什么原因!伤人就是不对!有头回就有二回,二爷还是把这狗交出来吧!”
“!”
薛二又惊又怕又怒,不过这怕却不是怕薛昌金,而是怕自己这老头子护不住肉蛋,赵大石却出声了:“里正,您这话的时候,且看那几人身上可有狗弄出来的伤处了?”周围人多有举着火把来的,所以虽然夜里依稀还是能看见些,这五兄弟都是光着膀子,披头散发的,可不见伤痕,又没闻到血腥味,赵大石这才有此一说,“顶多是肉蛋闯进了薛金福家里,不过他们偷了二爷的马,也是活该。”
“二爷的马?不是已经死了吗?”薛昌金皱眉,薛金福五兄弟死活如何他无所谓,但他们家跟薛二有仇,薛二已经是一大把年纪了,他若老老实实在犄角旮旯呆着那还罢了,他这自己送上门来,自然是能教训一番就教训,若不能……总有些不快。
“汪!”楚远岚又窜了出去,吓得薛昌金退后一步,不过他只见那条大黑狗窜进了薛金福家的后院,不多时,嘴里叼着一条马腿出来了。
“老伙计啊!”薛二赶紧过去,抱着马腿大哭了起来。
跟着农人辛劳了一辈子的牲口,尤其是驴、马、牛之类的大牲口,很多人家都是当成自家的老人来给它们养老,死了也要好好安葬的。牲口老了便要宰了卖钱,那亲戚四邻都要在背地里骂一句“不仁义”,耻于跟这种人来往的。
之前虽然有人劝薛二将老死的老马分尸,但那要么是因着薛二太穷,看他失了老马彻底没了生计,卖肉怎么说还能赚一笔活钱。要么就是心思不纯,自家馋肉了。可之后薛二将马卖了,那些人无论出于何种心思也只能叹一声,便作罢了。那时候埋下去的老马便不只是一匹老马,而是辛劳了一辈子的勤恳老者,下辈子说不准就能投个人胎,回到薛家村来。
这薛金福把薛二埋下的马尸又挖出来,一则是偷盗,二则也是这些人太缺德,老马没了全尸,怕是又要进到畜生道去了,造孽啊。
薛昌金对着自己的儿子使眼色:“旁的慢说,且看看这五兄弟伤的如何了。”他是不信里头折腾了半晌,这五个人这般模样真没有被狗咬的痕迹的。
薛金福那头也有点缓过劲来了,心知情况不好,便躺在那装晕。薛昌金的两个儿子一过来拉他,他便声嘶力竭的惨叫,嚎着:“手疼!脚疼!头疼!肚子疼!哪都疼!”
楚远岚:“……”以为你是小X子啊,大男人声嘶力竭一点都不萌,都不惹人同情好吗?
楚远岚不同情,可真还有人同情的,原本袖手旁观没动作的人,都过来帮把手拉人。薛金福其余四兄弟都学他们大哥,一时间这院子里的一阵鬼哭狼嚎。但这却是五兄弟弄巧成拙了,他们这一闹腾,听得众人脑仁发疼,不少人刚升起来的那点同情心立刻又被嚎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