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点着大蜡烛,照得还算清晰,依稀能看见有个人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卢斯就见瑞王眨了眨眼,然后抬胳膊用袖子擦了一下。
“我哥睡着了,咱们出……”
“啊——!”床上那人突然就扑出来了,“给我香!给我香——!”
卢斯吓了一跳,才发现他是被链子拴在床上的,基本链子裹了棉布,但依旧是把他的两条手腕子都勒出了血来,他也不顾,就一声接着一声的嗷嗷乱叫。
瑞王赶紧带着卢斯出来了,卢斯计算着时间,知道这才是戒毒的开始,他们这年代没有减轻反应的替代药物,就得硬扛着。
“没办法让他好受些吗?”
卢斯摇头:“据我所知,至少得撑过去一个月,但是,身上的瘾好消除,心里的隐不好消除。”
“这东西……害人啊。”瑞王点点头,“其实我哥……”
卢斯等着瑞王继续朝下说,可是瑞王说了个开头就打住了。
“之前假传圣旨的太监,还有跟着他一块的那群人都已经被料理了,虽然有点急切,让你没办法审问了,但那也是无奈之举。”
“臣明白。”卢斯点点头,那圣旨他们可是见过的,确实是真货,不管一个太监怎么把这东西弄出来的,这严重性只要是传出去,那朝廷和皇帝的威信都会大受打击,还会给小人可乘之机。
皇帝不想事情闹大,就此打住,斩草除根,也是可以理解的。
“别说臣……”瑞王嘀咕了一声,可又摇了摇头,“算了,随便你们。你也不用担心假传圣旨的事情再出二回了,这一次都是实在凑巧了的。”
“我明白。”
瑞王嘴角略略上翘,笑了一下,转身找人送卢斯出宫了。虽然他许多话都说的不甚清楚,但卢斯也选择了不问。
即使他差不多明白瑞王要说什么——他是认识那位太子殿下的。
即使时隔多年,太子那脸上也有些面目扭曲,但还是能认出来,他正是当年在食谷县大牢里,跟着他们一起躲藏避难的,胡大人的小儿子胡叔礼。避难之后,就再也见不着胡叔礼这个人了,当时卢斯就猜到了这不是个小人物,可没想到真是个大人物啊。
可惜,大人物现在已经是个死人物了。
卢斯不管皇帝为什么这么干,这个决策时绝对正确的,并非是拍皇帝马屁,毕竟他自己心里想的什么,皇帝也不知道,也并非是因为他跟瑞王更熟悉,而是太子是真的不能再让他继续在储君的位置上呆着了。
戒毒除了身体上的隐之外,还有心理上的,复吸的概率是可怕的,别说什么欧米那么多人吸不都能戒吗?亚欧人种对毒品的依赖性也是不同的。
——感谢鼠哥,感谢他想起来就办一次的全员禁毒教育_(3」∠)_
太子这个样子,真就是彻底的废了。如果他还是太子,进而使皇帝,这个国家也就危险了。一个瘾君子已经不是人,而是鬼了。
出宫之后,卢斯直奔大理寺牢,他要去审那位淳安老道,路上他就想着,这次的审讯可能比他预想的要轻松得多。
“啊——!!啊!给我药!给我药——!”即便监牢里本来就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惨叫与哀鸣,但如今这大理寺牢里头,寻常人都不敢叫了,只剩下那些个明显不正常的嘶喊,两边的监牢里,一个个的犯人都用手捂着耳朵,蜷缩着身子。
这情况果然如卢斯预想的,可他真是丝毫也不觉得高兴。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吃了什么。”带路的狱卒在边上一直偷眼看着卢斯,“这反应也太吓人,小人们只能把其他人都捆起来,把那个主犯关在了死囚牢里。”
卢斯点点头:“麻烦了。”
“不敢!不敢!”这狱卒一个哆嗦,窜出去两步。
看来,这是以为卢斯就是喂药人,把一群出家人祸害成了那样。
卢斯也不跟他浪费口舌,前头能看见自家的无常了,淳安应该就是被关在那了。
跟自家的无常见礼,卢斯推门进去了,同样是几天不见,这老道比皇帝的变化可是大多了,如今他只穿着里衣,可身上也已经是脏兮兮的了,头发胡子都打着结,连嘴巴在哪都看不见了。
死囚牢是用铁链把人整个吊起来,如今他被吊着兀自挣扎不休,铁链子让他挣得哗啦作响。
等看见有人进来了,淳安更是嚎叫个不停;“药!药!药啊——!”
他这个时候是没有任何理智的,卢斯也不着急问,就靠着背后的墙,看着他。等过去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淳安整个人都瘫了下来,他张大了嘴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直楞楞的看着一寸宽半尺长的通风口发呆。
“还想要药吗?”
淳安的眼睛瞬间就转过来了:“要。”他嚎叫了那么久,喉咙里怕是都喊出血来了,如今说话,声音嘶哑难辨。
“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给你药。”
淳安别扭的歪着脑袋,扭着身体:“我不信你,你先给我药!”
“我也不信你,要不然这样你看好不好。明天我把药给你拿来,你吸一口,分辨一下真假,然后我再问你问题。”
“好!”这回淳安答得干脆。
第115章
转过天来, 不但卢斯来了, 周安也来了,卢斯带着个大烟袋锅子,周安让人抬着桌椅板凳。
俩人让守卫的无常退得远些, 就坐在死囚牢外头喝茶。
“你们是怎么发现那太监不对劲的?”周安问。
“他身上味道不对。”卢斯捏了捏鼻子, “而且,他对我和冯铮的太对也太公事公办了。”
“味道……对了,那王太医是做熏香的,但公事公办……”
“谁都知道我们和瑞王私交甚笃,宫里的太监出来办事的,即便不阿谀着, 可也有一张笑脸,就那家伙, 摆着一张死人脸。我和铮哥都自忖并无错处……”卢斯把声音压得更低,“要是宫里真出了什么事,御林军围在外头,他又手拿圣旨, 直接把我们砍了就是。这态度不对, 又把我们朝外头叫, 分明是心里有鬼。”
“确实……”
“不过, 有一件事我和铮哥也在奇怪。”
周安挑眉:“为什么那些人只要你们俩,没要你们带着袁世道?”
“对,若说我们抓了淳安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袁世道呢?他们竟然是没想着救人吗?可把我和铮哥骗出去了, 就算是抓了,杀了,又有什么用呢?”
命对他和冯铮自己来说,当然是重要的。可对别人,对这个国家来说,他们俩真就是两只小虾米。看皇宫里那样子,太平佛怕是损失惨重,可都到这时候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动用珍贵的力量,对付两个小虾米呢?
“你们也是太妄自菲薄了……”
卢斯摊手:“不过是自知之明而已。”
周安叹气:“其实我大概是知道些原因,怕是那些太平佛的人误会了,只是……这事现在不好对你们说。”
“说好的药呢?!药呢?!”里头的淳安憋不住闹腾起来了,铁链子又让他摇得哗啦哗啦直响。
卢斯站起来,对周安道:“这回麻烦你了。”
“我也是无常司一员,这事情是该当的,说什么麻烦?”周安摆摆手。
两人都戴上大口罩,推门进去了。淳安看见有人进来顿时越发的兴奋了:“药!”
两人不理淳安,先把桌子椅子和笔墨纸砚搬进去——周安要记录口供,虽说是小材大用了,但有鉴于淳安可能说出来的事情,还是让周安一个人知道比较好。
等到搬好了,淳安又开始嗷嗷叫嚷了,卢斯才过去,拿个火折子把烟袋点着了,放到淳安口边,淳安猛吸一口,整个人就从紧绷的状态里平和了下来,那双跟野兽一样的眼睛,也变得缓和了。
卢斯看着他:“后悔吗?”
“呵,尔等蝼蚁,不知仙境之妙。”
周安那边做着记录的手上也顿了一下,这人都这样了,还妙?或者说是为了那短暂瞬间的妙,把自己摧毁也在所不惜?
“你们太平佛,在开阳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手?”
“你再让我吸一口。”淳安盯着卢斯手里的烟袋。
“你说。”
“你……”淳安怒瞪两人,似是要大骂,可那一口只是让他好受了一小会,如今这难受劲重新上来了,让他猛地一闭嘴,把自己的舌头尖都咬破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半天之后,才缓过劲来了,“我天平佛弟子何止千万!开阳……开阳!连你们的皇帝老儿都是我佛坐下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