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客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发出一个混杂震惊与疑惑的语气词,「……哈?」
「塞雷娅的提议。」萨科塔按下刀柄。他的手指被莱茵生命的科学家用卓越的源石技艺作了修复,但由于疏于修养,仍欠缺灵活性,「如果想要解开链接,最好的方法是先习惯它。我判断频繁的接触对此有效。」
「听起来那位女士是个专家。」炎客抬手,「不错,那么这就算互利了。」
「根据你的答复,我可以视作你同意了吗?」
佣兵堪称友善地笑了笑,「当然。」
狙击手点点下巴,后退半步,以最标准的起手式面向对方,「请全力以赴。」
「向导。易感,敏锐,理智。」塞雷娅把铅字念了一遍,「大多数情况下,这个群体在哨向关系中居于主导方。」
被共鸣折腾到病床上的活体例外面色不改,双手平放榻上,肃容听讲。
塞雷娅从座椅上起身,转头看他。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要接收对方的情绪,你可以拒绝它。」
「拒绝?」送葬人重复。
「拒绝他的感知。拒绝这份共鸣。」塞雷娅平静道,「但是这需要情感上强烈的……」
防卫科主任停了一下。不苟言笑的科学家情绪向来内敛沉静,但送葬人感到一阵隐约的波动,一闪而逝,很难注意到——瓦伊凡把情绪克制得近乎完美。
很快暗涌没入深河,塞雷娅叹气,接上前言,「——厌恶与排斥。你必须发自内心地对链接和对方表示抗拒。」
送葬人看着她,像是没有听懂。
塞雷娅罕见地松弛了面部表情。
「显而易见,这对你来说也许不太容易。」
「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凯尔希面色阴沉。
炎客侧坐,把就近的那边手搭在办公桌上,皮裤勒出小方盒的形状。正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张警示图。阿米娅笨拙地画了一根被掐断的棍子,郑重写道「此处禁烟」。
值班医生夜莺被闪灵叫出去,待在实验室里的赫默被喊来给送葬人的手重新做处理。凯尔希扫了一眼,命令道,「用石膏固定。」
「好的。」赫默从善如流。
「没有必要。」送葬人说,「我——」
「你考虑过手伤的特殊性吗,送葬人先生?」罗德岛最权威的医生严厉地打断他,「还是你需要我提醒一个拉特兰狙击手养伤期间妄动可能造成手部的功能障碍和外形缺陷?」
「我考虑到了。」送葬人心平气和地解释说,「塞雷娅用她的源石技艺替我做了暂时的加强和防护,两个小时内的剧烈活动不会对手指的恢复造成影响。」
黎博利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嗯?塞雷娅让你出病房和炎客干员干架?」可露希尔揉揉眼睛,音节黏糊糊的。此刻是她清醒的第四十个小时。
「不。她给了我一些建议,关于精神链接。」送葬人回答,「我和炎客干员讨论后认为这种方式可行。」
「这是你们用刀在训练室里互砍的理由?」凯尔希冷冷道,「罗德岛不至于提供不起训练用器具。」
「我的错,女士。」炎客举起手臂。他一直保持沉默,险些让人忘记他也在房间内,「我认为那些器具只能用来给小孩子过家家酒,缺乏刺激。非要使用的话,我不愿配合。」
「实际效果会打折扣,」送葬人补充。
「刺激?」凯尔希自动跳过萨科塔的解说,讥讽地把这个词复述一遍,「我一般在瘾君子口中听到这个词。」
「那么你务必要小心。」炎客不客气地反驳她,「因为你面前就有一位。」
凯尔希露出被触怒的神情。
「不要让我发现你意图对博士不轨,炎客干员,罗德岛当初签下你的招聘合同可不是为了——」
「停,停,」可露希尔倒向桌面,双手贴着耳际上举,「我真的需要休息,立刻、马上,刻不容缓。」
所幸凯尔希还存留体贴之心,僵持片刻,她妥协了。
工程师长吁,抬起不住往下耷拉的眼皮,「唉,切入主题吧,塞雷娅都说了些什么?」
「她——」送葬人开头。
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锐鸣。
炎客皱眉,按住外耳。
黎博利撑着桌子站起来。
「抱歉,如果没什么要事,我还有一台实验。」她说,抓起披在椅背上的外套。
浓烈的敌意和攻击性,在场唯一的向导判断道,但并非针对他——也非在场的任一人。
赫默博士疾步前行,在踏出大门前回过头来。
「给你个忠告:我劝你不要听那女人的言论,」她刻薄道,「除非你认为背叛者的话也具可信度。」
可露希尔楞了好一会儿。
「我真心希望有人能意识到办公桌不用来吵架、抱怨和不欢而散。」华法琳通过感应门——她方才在走廊撞见从医务室内怒气冲冲出来的赫默,「发生了什么?你们又惹恼了一位医生?」
「我想这回不是我们的错。」可露希尔有气无力。身旁坐着的凯尔希抽抽嘴角,一手插进口袋,起身走了。
「还继续吗?」炎客问。
「不了。」可露希尔彻底趴下,「你们……先走,我、我睡一会儿……」
她含糊不清地说,一面把头埋进臂弯里。
「不必管她,走吧。」华法琳说,血魔的后半句话带了少许嫉妒之意,「饭点到了。今天角峰下厨。」
「还不错。」炎客随意闲聊道,「我一直想试试他们的炖羊肉。」
不是这样。他在撒谎。
想法和语句突然脱离理性的禁锢。送葬人在旁蓦地出声道,「你不喜欢煨煮的食物。」
「——什么?」
「你更想尝试烤羊排。」
炎客猛地刹住脚步,瞪视白衣的萨科塔。
送葬人立即反应过来,一贯古井无波的表情竟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对不起。」
「很好,」炎客说,「看来下一步我们就可以讨论我更喜欢葡萄柚还是蜜柑了。」
「……」送葬人抿唇。共鸣的另一头声音繁杂,他无法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个单纯的问句,于是他回答,「你都不喜欢。」
「我没在问你,天使。」炎客气笑了,「别看我的脑子。」
佣兵不再说话,大踏步地把铳手甩开了。
第六章
*
「所以你确实想要找我。」w从一面废旧的墙后转过来,「我以为你拨错电话。」
前佣兵蹲在岩石上,刀放在旁边。根据一地狼藉来看,刀术师似乎等了很久。烟雾缭绕,模糊他刚硬的面部棱角。
「你迟到了。」炎客头也不回道。
「你确定么?」w抱臂佯怒,「我今天算得上特别准时了,先生。」
她的演技全无新意。炎客缺乏当观众的耐性与热情,也懒得去反击她那套毫无逻辑的理论。他扬手把纸盒扔向右后方。w轻松地接住了。
「抽么?」白雾从他的唇齿间丝丝流出。
「当然。」w笑道,洁白的贝齿熟练地叼住香烟。她踱步到英俊男人的前方,轻触烟头,「借个火。」
刀术师丢过去一记眼刀。
「拜托,」w似真似假地嗔怪道,「你既然约我出来的,别这样不解风情。」
「我现在开始觉得这是我本年度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
「比加入罗德岛还愚蠢?」
「都不怎么有趣,佣兵。如果你还想完好无损地离开,尽量别激怒我。」
w耸耸肩,在他附近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脚尖绷直。
「脾气真差。」她评价道,「你找我做什么?叙旧?还是你总算准备向我投诚了?」
「你既然来了,少说败兴致的话。」佣兵以牙还牙。
「你凌晨五点钟绕过罗德岛的通讯网络联系了我的私人号码,」w说,「而我牺牲睡眠千里迢迢赶来赴约。你要是说你的目的是想拉我跟你大吵一架,我会立刻用榴弹把你轰成一滩烂泥。」
刀术师挤出一声闷笑。
w用鞋跟踹掉松散的土块。
「说点什么,炎客。」
炎客擦了一下指腹。纯熟的源石技艺让他轻而易举地在指尖聚成一簇跳动的火焰。他向故交伸手,语气不耐,「快点。」
「这还差不多。」
w笑吟吟地凑上去。
塞雷娅把眉头拧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