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说,太子殿下并不是很想娶卓家九娘。
先皇孝德帝的皇后就是卓家人,当年武静帝没有预兆突然驾崩,原太子软弱无能,致使皇权倾轧引发了三王之乱,要不是有卓老将军拼死护着孝德帝,如今的大盛恐怕就是另一番模样。
孝德帝登基后,曾在酒后挥泪叹惋:“朕欠卓家良多,这得来的江山,得有一半属于卓氏,今后,大盛皇位旁边,永远有卓氏一个位置。”
众人当然不会猜测陛下是要分一半江山给卓家。
大抵是要将后宫里最尊贵的位子留给卓家人。
只是孝德帝一生里只得李庭玉一个孩子,她在位期间注定后宫无人,虽然也有人猜测卓家会送个卓姓男宠进宫陪陛下开心的,但是事实证明,一向刚正磊落的卓家不会为了固宠做这种事。
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后来太子降生,众臣又猜测孝德帝的诺言或许会在这个皇孙身上兑现,可直到太子纳张氏为侧妃,要娶卓氏女的事依旧没动静,大家便也歇了这心思,太子对张氏蓁娘极好,待太子登基,将来张氏未必不能问鼎中宫。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塔塔会那么快打进来,如果之前大家还不懂陛下为太子赐婚的含义,等到北境的军报在安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时,要是还不懂,可就太蠢了。
卓氏一门将门虎子,就算是女郎,也能上阵杀敌保卫边疆,唯有这个卓九娘是个异类,不过,或许用秘密来形容她更为贴切。卓九娘鲜少露面,终日藏在将军府的内院里,不参加宴席,也不出去交际,透明得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世上过,以至于陛下赐婚的圣旨出来时,众臣还没反应过来卓九娘究竟是谁。
“九娘当然是卓家的孩子!”卓氏听姜幸问出心中疑惑,高声肯定道,谁知道声音一出惊动了旁人,她赶忙缩了缩脖子,凑到姜幸耳边,又强调一遍,“九娘是我的妹妹,我还能骗你不成?”
姜幸只是随口一问,哪里想到卓氏反应这么大,卓氏看她错愕的神色,后知后觉地挠了挠侧脸:“小婶婶别怪我反应大,实在是这个问题被问过太多遍了,我都烦了……但不是烦小婶婶!”
姜幸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只是好奇,以前从未听你说过这个妹妹。”
卓氏闻言好像有点低落,垂头轻声道:“小时候,我经常跟她一块玩,但她规矩多,身边总有嬷嬷管着,不能爬树不能下河不能掏鸟蛋不能捅马蜂窝,什么都不能,久而久之的,她也就不愿跟我们一块玩了。”
虽然姜幸对那些爬树啊下河啊掏鸟蛋捅马蜂窝什么的也敬而远之,但是她明白卓氏的意思,卓九娘从小就跟她们不一样,教养的方式不一样,对她的期待也不一样。
或许,卓家本就要将她培养成下一代的皇后呢?
只是这话,却不敢现在说。
“姐姐!”姜幸正和卓氏说话,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喊她,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几日不见的清河郡主,卓氏神色讶然,在她耳边轻语:“郡主什么时候跟小婶婶走得这么近了?叫姐姐嘛……辈分倒是没错,清河郡主辈儿也顶大的了……”
她在这小声嘀咕,清河已经走了过来,刚才太子殿下和卓九娘拜堂,清河应该是观礼的,卓氏才小产不久不方便,姜幸则是不愿去凑那个热闹,现在都要吃酒席去了,她们才得以见面。
“前面怎么样了?”
姜幸虽然不去凑热闹,但对前面的情况还是挺在意的,清河知道姜幸问的是什么,不只是她,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太子的婚究竟能不能顺利结成,清河撇了撇嘴:“总算是沉着脸把堂拜完了,要不是有陛下在,我真怀疑殿下会直接甩手走人。”
卓氏一听,似乎有些不高兴,小声念叨一句:“陛下也真是,没事乱点什么鸳鸯谱啊……”她家九娘还不想嫁呢!
姜幸知道自家人定然是向着自家人,不过想想也是,九娘肯定委屈,太子殿下心上已经有了个放在尖尖顶疼爱的女人,就算成为后宫之主享无上尊贵又有什么用呢?
清河和卓氏也是早就熟识的,闻言也不往心里去,只是拽了拽她,给她使眼色:“小声点,别让别人听了去。”
看二人私交不错的模样,姜幸本还有些惊讶,转念一想,清河可是志在嫁到武敬侯府的人,要是如愿了,跟卓氏未来就是妯娌,自然要感情好些。
但是卓氏似乎并不知清河的心事。
女眷这边吃完酒席一般就都离开了,男客那边不知道要喝到几时,不多时长安就来寻姜幸,说季琅让她先回去,依旧是让长安护送。
在太子府离开的时候,清河嘱咐她别忘了初九去安灵寺上香,因为有卓氏在,两人没时间谈及大郎,况且不久前她们季家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姜幸也没心情再去想这个。
卓氏看起来还是待她像以往一样要好,但是姜幸每日去福禄堂请安时,还是能发现细微的不一样。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初。
姜幸伴着卓氏一起坐马车走了,季琅还在太子府喝酒,几日里压抑在头顶的阴霾都被他融入酒里喝下了肚,可惜喝着喝着他就想起自己上次醉酒后的丑态,还被芊芊嘲笑很久,手中的酒杯也端不起来了,口中索然无味。
就在他偷偷想着是不是先溜的时候,太子身边常伴左右的一个随从突然站在他身后,说殿下找他。
季琅转身瞅了一圈,发现酒席上还真没见到殿下的影子,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在这里敬酒才是。
“小侯爷请随我来。”那人伸手示意,季琅摸了摸后脑勺,跟着走上前去。
两人在府中七拐八拐,喜宴上的喧嚣声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再也听不清楚,太子常随将他带到了一处偏院,门前的牌匾上写着“慈安居”,看着像是一处佛堂。
常随到门口就停下了,看来是殿下早就嘱咐过不让他进去,季琅看了他一眼,撩袍走了进去,他刚踏进去,就发现里面有些暗,身后的门也刚好关上。
要不是看到太子殿下正穿着喜服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季琅还以为自己被人暗算了呢,他蹭了蹭鼻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殿下怎么不在前院敬酒,在这里喝茶?”
李自琛眸色暗沉,藏匿在阴影下的脸庞有些看不真切,他手指磨搓着茶杯盖,故意不回答季琅的话,而是问了他一句话。
“之前送泗泠使团离开的时候,多木特意留你说话,孤之后要你来东宫寻孤,为什么没来?”
他语气不似往常,季琅听出了些话外音,神色一凛,而后又笑道:“我给忘了!”
“忘了?”李自琛自然是不信,他眼中含着三分审视,看季琅的眼神已是分外地不信任。
可是季琅没有办法,自打他在东宫门外听到沈轼之和太子的谈话之后,太子对他显然没有了以前的信任,现在正是如履薄冰的时候,他在殿下身前本应该一丁点都不可隐瞒了,只是季珏的事现在还不能说出来,他私心里,也不想亲口说出季家的丑事。
季琅心下两难,犹豫虽然只有一瞬间,也足矣让李自琛明白他的确是在有所隐瞒了。
“多木跟你说了什么?”李自琛问道。
他这么一问,季琅便知殿下是在给他台阶下,只要他如实说出多木与他交谈的内容,他便会放下防备,重新信任他。
只是……
“多木告诉了我,当年的泗泠海难是有隐情的。”季琅舔了舔唇,抬头看着李自琛。
李自琛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季琅便接着道:“战船的船身被人动过手脚,在海上浸泡时间过长,船身就会散架,就算没有暴风雨,他们也回不来。”
“所以,是谁做的?”
“是晋——”
“殿下!殿下!”
季琅话刚说到一半,门外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敲击声,刚好把他的声音盖住,以至于殿下并未听清他后面说的是什么。
李自琛皱了皱眉,想要让外面的人闭嘴,却又听到那人的禀报声。
“殿下!侧妃娘娘身子不舒服,在房中昏倒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李自琛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中满是急色,季琅眨了眨眼睛,赶紧去给殿下开门,心里却在想,侧妃晕倒了,不是应该叫大夫吗?叫殿下有什么用,他也不会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