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何栖迟甚至都不知道日期和时间。
她就是想要走。
至于为什么这么想走,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如果。
如果杀了眼前的这个恶魔,她就能够逃离,那她就一定会下手。
当她拿出匕首的那一刻,记忆猝不及防涌入脑海。
天将雨雨的昏暗墓地里,她刚一睁开眼,一张黑白照片撞进她眼底。
照片里的年轻女孩十分眼熟,可何栖迟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还来不及反应,旁边一个举着匕首的疯妇尖叫着朝她扑过来。
明明刀子没有刺中她,可何栖迟还是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
“你想杀了我?”林泽宴正在用餐,看着举起匕首却迟疑不前的何栖迟问道。
他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何栖迟瘦弱的肩膀下意识一惊。
这时林泽宴有些不合时宜的响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吃好喝的养着何栖迟,何栖迟却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干瘦干瘦的,她的脸有点婴儿肥,嘟嘟的,一双圆眼明亮有神,说话办事总是干净利落,女孩中少有的飒爽。
可现在不是。
她好瘦好瘦,抱在怀里都会觉得硌人,脸上的婴儿肥早就消失了,两颊凹陷,眼睛看上去更大,却没有什么神采了。
见她呆呆的,像是没有听懂这句话,林泽宴放缓语速,重复了一遍。
“你想杀了我,想要我死是不是?”
很久以前,他的亲生母亲想要他死,后来他回到林氏,更有无数多的人想要林泽宴的命。
林泽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今天。
当年张开双臂不顾一切救下他的那个姑娘,不希望他再活着。
想要亲手送他去阴间地狱。
何栖迟目光呆滞,似乎忘记了自己举起匕首是要干嘛。
林泽宴直直站起身,何栖迟随着他的动作仰起脸,目光在他眼睛里搜寻着。
林泽宴握住她的手,用了力,狠狠往前一带。
何栖迟后知后觉的反应到林泽宴这一次用的力气好大,握得她的手都疼了。
当她的手被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浸湿的之后,何栖迟才终于明白过来。
“想要我的命,直接说,”林泽宴咬着后槽牙,握着她的力道松懈不少,声音若有若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端菜的佣人看到这个场景,尖叫着砸了碗盘,钟笙他们听到声音冲了进来,匆匆忙忙拉走林泽宴把他送去医院。
这阵嘈杂响在何栖迟的耳朵里,震得她的头非常难受。
临走的时候钟笙回头瞧了她一眼。
狠厉,怨恨。
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那是钟笙很少有的眼神。
何栖迟被这道眼神刺得终于清醒了一点。她一点一点低下头。
手心还是热的。
一手的血。
林泽宴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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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林泽宴苍白的解释道:“你——那次你尝试自杀之后,我真的决定放你走,我了解盛锦枫这个人,你在她的手里我还算放心,所以、所以我真的想要放你走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何栖迟的目光犀利了许多。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划在他的心上。
但是这点疼,林泽宴已经不怕了。
他面色如常继续说道:“因为——我没有控制住我自己。”
林泽宴是那样强大的一个人。
没有什么能让他上瘾。
除了何栖迟。
何栖迟这个人就像是他的精神鸦.片,很痛苦,很愉悦,根本戒不掉。
她离开之后,林泽宴再一次堕入没有何栖迟的可怕地狱。
不同于他失去她的那许多年,那些年好歹林泽宴心里有一个念想,他的目的就是重回林氏,让自己足够强大,然后找到她。
这一次是真的下定决心彻底放弃。
彻底放弃的意思是,永远永远的失去。
她刚刚离开的时候,林泽宴差一点没有熬过来。
他着了魔的一遍一遍看她演出的视频,买她的专辑,各种海报照片。
为了纾解思念,林泽宴开始画画,开始学习古代文学。
学习一切她所喜欢的东西。
林泽宴画她,各种模样的,笑的,哭的,记忆中的,现实里的,小时候的,长大后的。
后来她的画摆了满满一屋子,林泽宴还在画。
林泽宴以为记忆会遵循艾宾浩斯曲线,时间长了就会一点点忘记。
可是他每一天都复习着她的一切,一遍一遍,全都刻在骨子里,成了永久记忆,再也忘不掉了。
思念在累计,也终于到了克制不住的时候。
月亮湾建好了,他搬了进去。
小时候她说想要建一栋巨大的房子,所有的亲人都住进去,就包括林泽宴。
名字她都取好了,就叫月亮湾。
现在林泽宴终于把月亮湾建成了,看上去是个正常的小区,可其实这是一片私家别墅区,只卖了何栖迟的那间,剩下的全都空着。
留着让何栖迟的朋友们亲人们搬进来。
林泽宴小心翼翼的准备着,想要与她重逢这一想法一旦产生,疯狂滋长,占据了林泽宴全部思绪。
他对何栖迟,有着致命的瘾。
她是他的软肋。
是他的命。
林泽宴想抛开一切,赌这么一把。
林泽宴性子阴狠,做事决绝,他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后悔过。
但是现在,他后悔了。
看着何栖迟的表情,他宁愿不和她重逢,宁愿就此失去,再也不提。
也不想看到何栖迟这般难过的表情。
就像那天看到她重重的落在自己脚边,苍白脆弱的闭着眼时,有种想要杀了自己的冲动。
都是你。
都是你啊,林泽宴,害得她这么难过。
“你觉得你现在说对不起,还来得及么?”何栖迟轻轻开口,声音温柔,出口的话却是夺命的刀。
毫不留情的刺在林泽宴最后的要害。
林泽宴沉默了一瞬。
他想问她接下来的打算,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会想要离开他么?
但这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她必然会离开他吧。
想到这,林泽宴心脏处要命的疼,疼得近乎窒息。
生理上的疼痛让他伸手揉了揉胸口,何栖迟眯着眼睛转过头去,吸了一口气,像是也在下定什么决心。
良久,终于艰难开口:“我们分手吧,林泽宴。”
林泽宴的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几动都没能把这份疼痛压下去。
还没等他收拾好情绪回答她的话,何栖迟把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来。
“别——”林泽宴情急之下握住她的手,何栖迟抬眸看了他一眼,林泽宴迟疑了一下,松开了。
“对不起,”林泽宴坐回去:“能别摘吗?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欢,就收到看不到的地方,别还给我,留下它吧。”
何栖迟听着他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心里泛起无法忽视的酸疼。
“求你了,别还给我。”林泽宴直视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她垂下眼睛,把戒指摘下来之后塞进包里:“嗯,好。”
林泽宴还来不及喘口气,何栖迟说:“明天我会搬走,盛世的约马上也到期了,希望你——”
何栖迟看了他一眼,后面的话突然就忘了说。
林泽宴的眼神实在太悲伤。
何栖迟一直觉得,与其说英俊,不如说林泽宴生得漂亮,他的面部线条太凌厉,鼻梁高,下颌线明显,喉结凸出,五官却异常柔美。
最美的是那双眼睛。
狭长的,深邃的,是很漂亮的琥珀色,睫毛长得让人羡慕。
无论何时,那双眼睛看到她总会充满光芒。
可是现在。
他的眼睛如同死海,裹着漆黑的浓雾,吞噬了一切光亮,深沉着,泛不起半点波浪。
何栖迟的心顿时疼得不行。
连忙收回视线,把后面的话说完。
“希望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
何栖迟下了车,走了几步,林泽宴叫了她一声。
声音很低,很虚弱。
可何栖迟还是听到了。
林泽宴没有下车,只是降下了车窗。
“你会去找他吗?”
也不知是怎么了,林泽宴今天说完话就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