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不说话,何栖迟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给他上药。
从小何栖迟就知道,陈泽忍疼的能力极强,有的时候说着话何栖迟下手稍微重一些,他也不过皱皱眉头,呼吸的频率都不会改变。
何栖迟了解他,知道他什么时候疼。
嘴上还是训斥着他,手下的动作却轻柔许多。
“好了,现在二虎他们不敢动你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提我的名字,知不知道——哦,你不会说话,唉,那你就写吧,我叫何栖迟,你会不会写啊?”
陈泽拿起地上的木棍,在沙子上郑重其事的写下何栖迟的名字。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比何栖迟自己写的都好看。
“行,对了,”又不放心的絮叨一遍:“要是打不过就写我的名字啊,别忘了。”
说完自己吐槽自己:“哎跟你相处多了,我都变得絮叨了,这可不是大将应有的风范。”
何栖迟给他涂完药,站起来拍拍自己屁股上的尘土,把一个圆圆的小东西塞进陈泽手心。
“吃吧,我走了。”
陈泽看着何栖迟的背影消失在夕阳下,小心翼翼的撕开牛奶糖的包装,硬硬的奶糖在嘴里融化出最甜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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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仗被二虎添油加醋,逮谁跟谁说,让何栖迟意外的小火了一把。
不光是他们班,甚至隔壁班,整个年级都知道何栖迟是个厉害的女将,陈泽是她最宝贝的手下。
最好别惹,不然没有好下场。
这样的传言给陈泽的生活带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
一直到他们升了初中,分了不同的班级,有了第一个明目张胆追何栖迟的男孩子开始。
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哑巴,凝神!
第34章 高山之巅
陈泽成绩太好了。
好到什么程度呢。
张老师联合教学部主任一同来班级找他,想要他跳级参加市重点少年班考试。
那时他们上四年级,陈泽出了教室,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陈泽肯定能考上啊,从一年级到现在他就没扣过分。”
“那他就要走了吗?不在咱班了?”
“应该吧。”
“好可惜啊,我不想他走。”
陈泽从小就有女生缘,女孩子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喜欢陈泽的。
从教导处回来,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的身上。
陈泽低眉垂首回到座位,和平时一样拿出书本。
他的同桌受众人之托,推了推他的肩膀。
陈泽安静抬头。
同桌小声问他:“你要去参加少年班考试了么?”
顺便递给他一张纸,一支笔。
陈泽没有接,也没有回答。
同桌看向旁边让她问的小美,摇摇头。
自从和陈泽坐同桌到现在,也快一年多了。
除了必要的交流,陈泽从来就没理过她。
小美失落的扁扁嘴。
低头看书的时候,陈泽感觉到左后方有目光看过来。
不管他在做什么,余光都注意着左后方向,只要她稍微有一点动作,他都感觉得到。
所以在她看过来的第一时间,陈泽便回过头。
对上何栖迟的视线。
对视一秒,何栖迟移开目光,陈泽也缓缓转回去。
晚上放学,何栖迟没跟二虎他们去买文具,在校门口转悠了一会儿,果然碰上背着书包的陈泽。
“哎,小豆包。”
陈泽家里条件不好,营养跟不上,皮肤总是苍白的,瘦得几乎见骨,个头也没有何栖迟高。
所以何栖迟总这么叫他。
陈泽走过来,仰头看她。
何栖迟:“你是不是要去参加少年班考试啊?”
陈泽点点头。
何栖迟挑眉:“你同意没有?”
陈泽停顿了一下,蹲下来,用石头在地上写:你希望我去吗?
何栖迟“啧”了一声:“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儿呢,你可千万别听班上其他人说,少年班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考的,咱们镇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你一个,你别被他们骗了。”
陈泽闻言,眉头紧蹙。
何栖迟怕他没听懂:“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你一定要去,我爸这几年出去打工了,他跟我说外面的世界特别特别好,好好学习才能走出去,你这就相当于白拿一个走出去的机会,一定要去考!”
不等她话说完,陈泽深深低下头去。
“哎,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哎!哎!小豆包你去哪啊?”
陈泽第一次撇下何栖迟,一个人走了。
何栖迟看着他的背影,叫了半天他都不回头。
其实何栖迟也不想他走,但是少年班确实是一个太难得的机会了。
从小到大,认识陈泽的那个不说他是天才啊。
天才怎么甘心被埋没。
何栖迟真心希望他好,也知道陈泽倔,有的时候想不明白。
所以才不放心的跟他说了那一通。
此时看着夕阳把他瘦小的身影不断拉长,何栖迟心里也不是滋味。
“小豆包,你要是去了别的地方,我可怎么罩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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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谁说过:人和人的差别,有的时候比人和猪的差别都大。
有的人放弃考少年班的机会,有的人升初中都费劲。
镇上有一所市重点,开学有考试,考过了才能上,不然只能上另一所小破初中。
何栖迟最近为这件事糟透了心。
在他们班,何栖迟唯一能考过的就是二虎。
每一次考试,她都是倒数第二。
也正是这个原因,每一次考试之前都是二虎最开心的时刻,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平时总吓唬他的何栖迟就会化身小绵羊,他说什么是什么。
何栖迟讨好二虎,生怕他在考试的时候请病假。
但是二虎也不敢太放肆,毕竟手里就这一个把柄,过了考试那段时间,之前的折磨都是要血债血偿的。
就凭何栖迟现在的成绩,她是考不上那所重点初中的。
这天傍晚,何栖迟吃完晚饭,拿着书本踩着石头凳,翻身一跃坐上草垛。
看着逐渐西斜的日头出神。
没一会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草叶声。
——从家门口出来,翻上西边的山头,绕过矮坡,在一处小栅栏里钻进去。
就是何栖迟家的草垛了。
这么多年,这条路陈泽跑了无数遍。
他的小脑袋从栅栏口伸出来,何栖迟跟他打了声招呼:“今天这么晚呢。”
陈泽笑了一下,何栖迟看到,他的眉角又添了一道新伤。
何栖迟的笑容登时沉了下去:“你妈又打你了?”
陈泽没点头,也没否认,兀自坐到何栖迟身边,满足的轻轻吁了口气。
何栖迟一直很不理解,明明虎毒不食子,怎么会有陈佳玉这样恶毒的母亲。
陈佳玉是个疯子,一开始来村上的时候疯病还不是那么明显,到了后来才逐渐显露出来。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陈泽。
每一次都是下狠手,甚至动用各种工具,何栖迟目睹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会被陈佳玉眼睛里缠绕出来的恶毒恨意,恨不能直接杀了陈泽的眼神吓到。
村长也想过许多办法,但是终究谁家都不富裕,不可能分担他们家的重担。
镇上为他家申请了特殊贫困救助金,也就靠着这一点钱才能让陈泽上学。
何栖迟经常去陈泽家,悄悄的躲在草堆后面,一看陈佳玉要动手,就飞奔过去把陈泽“抢出来”。
何栖迟始终不知,跟她一起逃出来之后,他终究是要回家。
往往这时都会遭遇陈佳玉变本加厉的毒打,比之前更加很毒。
可是每一次她出现,陈泽都毫不犹豫跟她走。
被她牵着手,不顾一切的飞奔。
陈泽近乎病态的享受那一刻的幸福。
是的,陈泽病了,甚至比陈佳玉更疯。
这个病的名字就叫何栖迟。
从她第一次救下他,第一次带着他狂奔,他就疯了一般的迷恋上了何栖迟。
何栖迟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身边跟着的小豆包,每天想念她多少次。
他恨不能把目光直接粘在她的身上,他做梦都想抱着何栖迟,从山巅滚落,或者直接沉入大海。
两具身躯融合在一起,一起死去,这样就永远都不会分开。
陈泽没有告诉过何栖迟,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