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成言看得脸都发抖:爹,原来你管这种方式叫借……
眼前一暗一明,又是另一重世界。
步成言还沉浸在对宋青的深深佩服之中,一眼又瞧见了那个令她作呕的面孔。
又是步升。
步成言忍不住转过脸去,正想敲敲系统看看这段能不能再快进一次,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步成言……”
那人说得咬牙切齿。步成言一抖,抖得在空中漂浮不定,险些头下脚上当空打滚。
步升这厮,能看到我?步成言带着三分惊恐三分不情不愿地缓缓转过身,一眼瞧见步升那副堪称疯狂的表情。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目光并没有打在步成言身上。
步成言缓缓吐出一口气,却又把自己吹得向上飘了一点,她趁机向后退了一退,堪堪俯视步升。
“你居然找到宋青了……很好,你们父女,一同下黄泉吧……”步升将手中的梅枝一抛,半臂长的物件竟凭空消失,同时,宋青的五子棋盘上,一点落花拂过。
高大茂密的树林里,那个唤作梅城的木偶狐疑地捡起地上的一截梅枝,一向空洞的双眼顿时有了生机,他试探着动了动颈子,一点僵硬的笑浮上嘴角:“能说话的感觉,真好啊……”
“师姐?”燕山月颇担忧地看着突然愣住的师姐,忍不住将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
步成言从回忆中归来,猛地惊醒,满目茫然地瞧着身边的少年。
步成言所经历的那些起起落落横跨数十年,可对于局外的少年而言,不过一瞬而已。
步成言笑着抬手抚平少年微微皱起的眉头,颇突兀地道:“真好。”
真好,我们经历了生生死死,最终还能这样并肩站在一起,我们之间纯纯粹粹,没有那个可怕的步升。
没有拿到内部资料的燕山月听得一头雾水,试探着将手放到师姐额上轻轻一碰:没有发热啊,岳父大人刚刚出了那样的事,师姐怎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步成言瞟了地上的梅枝一眼,某些尖利枝头还留有极明显的黑色血迹。
步成言状似无意地将梅枝一脚踢开,略晦气地撇了撇嘴,转而牵起少年的手,大步向来路走去。已然懵掉的少年小跑两步跟上,急急道:“师姐你还好吧?”
步成言走得袍带当风,细碎发丝在脸侧不停飞舞,一听这个竟还乐了:“好,非常好,相当好。”
燕山月听后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师姐怕不是遭打击遭得太大,神思错乱了吧?
燕山月只走神了一瞬,整个人就被步成言拉着走出好远,眼瞧着就要走回五子棋盘的位置了,燕山月脚下一收,整个人就定在了那里:“师姐,我们就这么走了?”
步成言回头果断答道:“是。”
“那前辈……”燕山月小心翼翼地开口。
“唉,不用管他,”步成言笑着摆手,“这老家伙硬朗得很,死不了。”
燕山月又一次被震惊了,但师姐说完转身就走,他也不好再辩驳些什么,只得默默跟上。
步成言走得如此心急,有两个原因:一是她确认宋青老贼没什么大碍,死过几百遭的人了,不少那点血;二则是,小黑莲花独处的时间太长了,她隐隐有些不安。
第34章 宋青(十七)
俗话说,小孩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那小黑莲花自进了宋青的地界儿,一路沉默寡言,畏首畏尾,不知这风平浪静的背后又有几多猫腻。
步成言在这处编排剧本编排得开心,剧本的主角鹿汀却在自己的房间里咬牙切齿。
小黑莲花瘫坐在木椅上,今日第三千二百四十五次催动妖力,体内却依旧空空荡荡。
她右手狠狠一握,重重锤在细窄的木椅把手上,神色狠厉,动作流畅帅气。
好一副反派卖狠图。
然而,宋青府上的木椅却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自己不与反派为伍。
它,在小黑莲花发狠的一锤之下,飞速散架。
在鹿汀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时,她本人已经坐在一堆烂木之中了。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步成言推开门,刚迈进一只脚,就瞧见了形容甚是狼狈的鹿汀,她正坐在几条凳腿中间,一手握拳,一手维持着捻诀的姿势,精致的小脸上半是愤恨半是怔愣,眼角泛红,看上去快要恼哭了。
步成言默默收回迈过门槛的脚,反手带上门,还不忘道一句:“抱歉,抱歉,走错了。”
步成言自觉自己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尊重他人的传统美德,她可是关好门才笑的。
燕山月一赶来,就瞧见师姐在鹿汀师妹的门前笑得直不起腰,心一下子提得更高了,他匆匆上前欲开门,步成言极体贴地伸手一拦,同时忍住笑意。
燕山月一挑眉梢:“鹿汀师妹在做什么?”
步成言一本正经地回道:“在修凳子。”
末了嘴角又止不住地上扬,燕山月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憋笑憋得脸红的师姐,最终还是垂了手。
门内,鹿汀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一张小脸气到扭曲,又是一拳扬起,在空中堪堪顿了一瞬,却又软绵绵地松开。
鹿汀一肚邪火无处释放,只得在心中无声发誓:步成言,等我出去,定叫你不得好死。
门外,步燕二人正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忽有一道白影从步成言身后的游廊里飞快闪过。
燕山月眼皮一跳,登时揽过师姐的肩:“师姐小心!”
步成言一愣,身边的少年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步成言心里一阵复杂:真一时不得安宁。略叹了口气,也追了上去。
前头那白影闪得极快,宋青的宫室又华丽复杂的很,燕山月只能追着游廊拐角处翻飞的衣角确认那鬼祟身影的位置,稍不留神,定会跟丢。
待跑至空旷处,步燕二人同时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
步成言瞧着瞧着,突然灵光一闪,心头第一刻涌上的竟不是认出那身影的兴奋激动,而是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山月……”步成言边跑边喊,鸡皮疙瘩爬了满身,“别追了,他是……”
话音未落,前边那个白色身影猛地收住脚步,步成言同时追上燕山月,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一把拉住少年的手。
少年的手,无比冰凉。
那人缓缓回首,步成言用力咬着那个滑至嘴边的名字。
梅城。
此时的梅城并不寻常,他周身略微透明,面上没了初见时的胆小青涩,反而扭曲狠戾,那番形容竟有些像步升。
步成言看得不寒而栗,看着看着,顿生掉头就跑的冲动。
梅城狞笑着,两袖一合略施一礼:“欢迎来到青焰山。”
话音刚落,整个人向后一倒,步成言心头一紧,匆匆上前一看:果然,他们中计了。
斯人已乘风归去,梅城原来站立的地方,徒留一缕雪白的衣角。
是裂帛术,只需亡人的一缕衣角,就可以重现出那人生前的音容笑貌。
步成言此时只想给自己一巴掌,这邪术,又是出自她的手笔。
我坑我自己。
步成言尚在懊悔,燕山月当机立断:“我们不上山。”
步成言心里苦得很,草草望了不远处的山路一眼,用力一点头:“你说得对。”随后同少年一道向来路走去。
步成言俞走俞心神不宁,他们此前一直没有来过这里,这里没有华丽的宫室,亦不似紫魁界前那般黑云压境,这里清幽,素净,却莫名透着一股杀意。
两人闷头走了许久,步成言持续放空,此前看过的回忆画面如黑白老电影一般在她眼前一帧一帧地放过,直到少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她才猛地惊醒。
“何事?”步成言诧异回头,只见燕山月神色凝重,面色发白;待发现自己一脚已踏上石阶,步成言更诧异了。
步成言垂着眼缓缓收回脚,生怕吵醒那个沉默的石阶一般小心翼翼地退到燕山月身边,这才敢抬眼看面前景色。
二人面前,正是他们方才绕着走的那组山路阶梯。
步成言二话不说转头就走,燕山月皱眉跟上,待步成言走得气喘吁吁之时,一组同样的山路阶梯华丽丽地降临在她的面前。
不信邪的步成言来来回回走了七八趟,东南西北都开拓了一遭,最终还是歪坐在熟悉石阶上,满头大汗无声骂道:我去,又是鬼打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