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声的和着节拍,忘我的唱着;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的心境愈发凄凉。
“汪汪”蜷缩在副驾驶的滚滚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在座位上焦虑的打着转,朝着前方不住的吠叫。
我看见黑沉沉的天,像是被扔了一个炸雷,沿着地平线,生出一个棉花糖状的火红的蘑菇。随之,一条喷火的长龙在沉睡中的高速公路上飞翔。
我惊慌失措中想要往回开去,不料,远处一辆大卡车,逆流而行,堪堪与我的车猛烈相撞。我的瘦小的车被狠狠抛出了车道。
我看见火红的长龙在不断的飞翔,看见道路离我越来越远,看见远处的山在向我招手。
最终,哐啷一声巨响,一切归于岑寂。
我醒来时,亦或不能称之为醒来。我化作了一只美至极致的鸟儿,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花纹繁复,一双绿色的眸子。我时常立在水边,欣赏自己作为鸟时的样子。
世界真是神奇!
我化作的并非一只普通的鸟,而是一只仙庭的鸟。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从未相信过鬼怪妖魔,修仙成佛;而今,我却如此真实的立在这仙气缭绕的楼阁中;据说,楼阁之下,什么都没有。
我曾调皮的震动双翅,想要知晓我此刻所在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我飞翔了三日三夜,方才飞出这座庞大的楼阁;我远远的的望着它,绿色眸子,毫不保留的出卖了我此刻的惊讶与难以置信:它果真如他人所说的那样,立在高空之上,踩着万里蓝天白云。
当我回去时,楼阁上的遇见我的仙子,都抬起手来,用薄衫半掩着面,轻轻发笑。
仙人也是如此的八卦,我心里愤恨的想着,扑闪着翅膀,回到了我的小窝;我的小窝筑在一颗看不到尽头的神奇的树,之所以说神奇,是因为:这颗树包含了人间四季,春、夏、秋、冬。
我的小窝处在离地十米处,它本是位于春季百花竞开之处,而我素来不喜欢这繁花争妍,将它挪到了秋季。
我趴在小窝里,看着下面的碧波秋水,更有爽咧的风时时吹来,秋日的寂寥与豪迈尽在一草一木之中。
在这方土地里,我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看着日日相似的美的不真实的仙庭,见过万仙斗诗的盛宴,听了书生的千百个传说……。
一日,一位年长的仙人来到了我的小窝前,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及地的大白胡子。
他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我也用我的绿眸回望着他,他嘴角的笑意更甚。
他的笑容让我有些晕,头也昏昏沉沉的,我和他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浓雾,看不真切。
待浓雾散去,我看见一张清秀帅气的脸庞,留着短短的头发。
“醒了?”他扬起一个笑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窗外的阳光打在他右侧脸上,蒙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我再次惊慌失措,落在他眼里,便是一头欲四处逃窜的花斑小鹿。
不一会儿,来了七八个医生护士模样的人,为首的那人动作毫不温柔的捏起我的眼睑,又用他戴着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在我的身上,随即对身边捧着一本厚厚记录本的护士,低声说了几句。
我感觉我像是一只猴,被他们围观着。
渐渐的,我才知道,我遭遇了特大事故:油罐车司机疲劳驾驶,行驶过程中,居然昏睡着开了几百米,导致撞上了前方的大巴;剧烈碰撞下,两辆车瞬间着了火,火势蔓延,将前后的车吞没。
此次意外,伤亡惨重。
我被送来医院时,全身都是血,多处骨折;医院几度下了病危通知,为此,我那两位不到黄河永不相见的爸妈,也不得不再次见面。
这两位即使多年不见,依然“一见如故”,开始互相责骂对方,两人吵架的阵仗,连医院的大妈都自愧不如,最终被护士请了出去。
我昏迷了一个月后,居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生活真是神奇!
我的一双美丽的大大的眼睛望着头顶雪白的墙壁,脑海里是我在仙庭的那些点点滴滴,它们如此真实的存在于我的脑海里,但又是如此的荒唐。
这就是所谓的庄周晓梦迷蝴蝶吗?
如此真实的梦?
“呜~”滚滚才进病房,便迫不及待地从汪宣文手上挣脱,四只小短腿卖力的蹬着,窜到了病床上,用舌头舔着我的脸。
我双手抱住扭来扭去的滚滚,不让它过于激动。
过了好一会儿,滚滚趴在了我的身边,头抵着我的胸前,安静的蜷缩着。
汪宣文在旁边的椅上坐下,右手温柔的顺着滚滚的毛发,低低的含笑说道,“小没良心的,养了你那么久,也没见你和我这么亲。”
本是责怪之语,在他温柔的好听的嗓音里,倒像是夜半调情,他的眼神里亦是充满了宠溺。
我偏着头望着他,第一次有了被撩的感觉,而对方还是在和一只狗说。
我想我的脸肯定红了。
这真是少有的事!
最近不知为何,我的身上总在接连发生这些少有的事。
而更为荒唐的是,我真的遇见了滚滚的主人,就是眼前这位。
汪宣文是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隔壁著名医科大学本硕连读,目前是最后一年。
滚滚是他们实验室的一位同学在外捡到的,捡来时,已经李患重病,奄奄一息;看着软软的躺在白色台子上的小狗,汪宣文心里涌上一阵心痛。
反正都要死了,打了麻醉剂,还能死的更舒服些。他这样安慰自己,戴上白色塑胶手套,去忙自己的事。
可是他还是不自主的回头望去,那只狗的眼睛倒是异常灵动,直直的望着他;它似乎很难受,有气无力的趴在那里,呜咽了一声,水灵灵的眼里,滑出豆大的泪珠来。
汪宣文最终不忍心,将它抱出了实验室,搭车去了宠物医院。
他没想到,这只狗的痊愈能力竟是出奇的好,半个月后,居然可以四处奔跑了。
他很开心,觉得这是一种缘分,便给它取名汪汪,和他一个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不过汪宣文很忙,没什么时间带它出去,一般都是将它留在自己租的一室一厅里。
后来,有次他有个急事,出门前门没锁好,回来时,汪汪已经不见了,他为此内疚难过了很久。
没想到再次看见它,它又是血淋淋的模样,只不过这次,是被一个女孩子抱在了怀里。
他当时看见护士推着满身是血的女孩子在医院里飞驰,而她的怀里竟然死死抱着一只同样血淋淋的狗时,心里震惊极了。
医院不能带宠物,但是在汪宣文这个女性杀手的帮助下,滚滚得以每天来见我一次。
我的右腿伤的很严重,当时医生说要给我截肢,是我的母亲极力反对,并重金请了全国专家,才得以保住我这条腿。
为此,我很感谢她,虽然我醒来后,从未见过她。这些都是听负责我这床的两个小护士讲的。
两个小护士大学毕业没多久,比我大了两岁,见我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这,挺可怜的,便时常来和我聊会天。
过去,有人找我聊天,总会引起我的反感,而这次,可能是病痛的原因,我竟然很开心。
可能是这里的人都很温柔,善良吧。
我躺在床上,看着被包成粽子的腿,看着清秀可爱的小护士替我换药,嘴里说着逗我笑的话,眼里满是真诚的关心;右边的汪宣文正抱着一本白色的本子,垫着蓝色的垫板,握着黑笔的手快速的写着,时不时看我一下,琥珀色眼眸里带着关心与笑意。
我侧头看着窗外洒满金丝般的绿树,翻着波光的湖水,我变态的想,这次车祸,也很好的。
正当我出神时,一只毛色灰扑扑的鸟儿,停在了树枝上,望了下窗内,振翅飞了进来。
它胆很大,不怕人,在小小的病房里打了几个圈,最终停在了高高的衣柜上;小护士不知所措,好在过了会儿,它又飞走了。
我看着它远去的身影,那双绿眸,仙庭的娇艳的仙子,讲故事的书生,此间种种,生动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不论真假,我决定将它们一一写下,不枉这是梦是实!
医院里的时光是凝滞的,是缓慢的,像是一只蜗牛,背着一个大大的壳,蹒跚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