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道送命题,顾西却不与苏老头进行情感上的对接,直接开门见山,“我发现苏老先生是这个地方的所有者,苏东东女士作为您唯一的孙女,也将是这个地方的唯一继承人?”
“那当然,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有什么问题?”苏老头鼓着眼睛问,他最讨厌有些人对这个地方垂涎三尺的样子,他听自家奶奶说过,早一百年前,除去净水庵,这周边一眼看不到头的地都是他家的,如今只保下这么个净水庵,有些人还跟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
“前几日我翻看了一下苏家家谱,里面有一项记载是关于净水庵,净水大师父是苏家第三十二代长女,因为苦心钻研道佛两教文化,第三十一代大家长便在村中给她划下此地作为研习文化所用,因为净水大师父一生并未婚嫁,也就没有子嗣,第三十一代大家长当时考虑到这个问题,就规定往后凡是继承苏家家业的子嗣,对净水大师父及净水庵都有赡养和管理义务。”
苏老头点头,是这样没错。
顾西忽一低头,目光落到苏老头身上,“所以从名义上来说,苏老先生您只有土地的所有权,其实并没有净水庵所有权和经营权。”
苏老头脸色大变,扬起鸡毛掸子横指顾西,“我就知道你是披着羊皮的狼,根本不怀好心,这地是我苏运河的,地上的庵子也就是我苏运河的,你们这些心理阴暗毒辣的人,不就眼谗净水庵香客多吗?我告诉你,你要想将净水庵从我手里抢过去,大不了我将净水庵推了盖民宅,你能把我怎么样?”
苏东东也是脸色一变,她还想在净水庵当师太,净水庵是自家的,还是外人的,这直接关系到她的薪资待遇,于是也不柔弱了,叉着腰问顾西,“小子,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让你姐姐我把你扛出去?”
二毛子也不甘示弱,左右看了看捡起一块板砖,朝自己头顶示范了一下,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顾西依旧面不改色,声音冷漠,“苏老先生息怒,我刚才说那些其实从法律角度是无效的。”
“那你什么意思?”这小子有些阴险。
“法律角度无效,不代表没有做文章的可能,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净水庵作为历史遗留问题,也没有可参考的案例,但只要民众没有意见,部门想怎么处理都是可以的。”
这话说的模糊其词,以苏老头人性本恶的人生态度,可不就往坏里想了,于是脸上颜色变了几变,忍住心中一口恶气,“龙腾是个什么想法?太过分我可不会答应。”
顾西微微一顿,抛出条件,“香客是净水庵能持续经营的重要因素,据我说知,如今还愿意来净水庵的都是平均年龄四十五岁以上的妇女,年轻人似乎对这个并不感冒。”
苏老头一哂,“年轻人你不懂了吧,等你到四五十岁也会来这里,我们本来就不做年轻人的生意。”
顾西点头,“既然是生意,那就有的谈,生意往往都是强强联手才能蒸蒸日上,闭门造车终究会被时代淘汰,净水庵归谁,以及如何管理,我想地产公司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怎么能多赚到钱,买得起周边的商品房,苏老先生就一点兴趣都没有?”
苏老头本来对商品房没兴趣,但耐不住家里有个齐天大圣,过去不少开发商跟他许诺房子,但前提条件都要购买这块地,如今龙腾说对土地产权没兴趣,苏老头不由有些心动。
“龙腾只是想多赚钱?那他们到底怎么想?”
顾西微微上前两步,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扑面而来,“他们想增加一名顾问,偶尔对净水庵提些颇具指导性的战略意见,至于工资,就按你们的薪资标准发放即可。”
就这样?
大约苏老头的表情太明显,顾西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对了,龙腾最近在西面有个大盘要开售,无论是交通还是环境都十分不错,苏老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带着苏小姐去看看,过去后直接报我的名字即可,会有专人引导你们参观。”
晚些时候,苏东东一直询问苏老头考虑得怎么样,她听说过那个小区,据说是十分上档次的一个楼盘,前期缴纳定金的已经有几百人。
“去什么去,等对方的顾问来了再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老头刨着绿豆稀饭,吃着小米辣拌凉粉,今天那小子看起来十分不好惹,往年苏老头也不是没遇见过强拆队伍,但是他有周围的邻居做后盾,加上手上功夫不差,还真没怕过对方,但近年来,苏老头明显感觉体力不如以往,老邻居也被地产公司搞得四分五裂,苏东东一个女孩子,他实在有些担心。
苏东东也端着一只大海碗,“爷,净水大师父是您祖奶奶的亲姐姐?”
苏老头心不在焉,“她老人家可长寿了,你短命的爸爸还被她抚养过一段时间,咦,你怎么知道?”家里没有老人家的照片,苏老头也不怎么提。
苏东东赶紧一把抱住苏老头的胳膊,“爷,我的亲爷,昨晚我在坟头上遇见一只老女鬼,又矮又丑,还不到我胸口,她拿着一只雪白的拂尘把我揍得哇哇直叫,背后的伤真的是她揍出来的,会不会就是那位净水大师父?”
苏老头一愣,“然后呢?”
苏东东将昨晚的事情划重点——被揍说了一遍,苏老头罕见地沉默,端着碗想了半天呼噜刨进一口绿豆稀饭,“你且认真学吧,祖姨奶奶打起来人来可狂躁了。”
苏东东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老头拎着空碗进了厨房,大吼一声,“爷爷,我见的是鬼耶!”
好半晌,苏老头从厨房里伸出半边头,“那也是亲戚。”
第3章
子夜时分,苏东东缠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梦里正在纠结是当师太调戏男鬼好,还是换几套高档商品房找小开好。
突然浑身一哆嗦,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窗户上飘着一个影子,脱漆的老旧窗户慢悠悠地推开,那只老女鬼盘坐在半空,对着苏东东嘿嘿一笑。
苏东东连滚带爬地冲到房外,一个人都没有,莫不是睡迷糊了。
后背还在痛,苏老头的忠告犹言在耳,苏东东左右瞄了瞄去敲苏老头的门,“爷爷,陪我去见祖姨奶奶。”
苏老头睡得呼噜震天,苏东东只好硬着头皮往坟头走,直到看不见背影,早就站在窗边的苏老头叹了口气重新在床上躺下,苏家祖上并非玄学之家,也是祖姨奶奶死后,听自己儿子提过。
“祖姨奶奶说我活不过三十。”
苏老头没信,之后多少年都活在恼恨之中。
苏东东一步三挪地走到坟头,尽管不敢相信,她也不得不承认,坟头上真的飘着一只老女鬼,正目光森然地盯着自己。
“开学第一天,你居然迟到了!”祖姨奶奶的第一句话。
苏东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祖姨奶奶,您放过我吧,我真的很怕鬼。”
祖姨奶奶鬼桀桀一阵怪笑,“是谁将我从沉睡中唤醒?是谁在我坟头许了三个愿望?是谁好死不死在午夜三时许愿?”
苏东东内心一阵哀嚎,正想说点人鬼殊途,您老功德圆满,应去享受极乐世界等话,三套卷子跟一只笔砸到她面前。
“做吧,今年的高考试卷。”
“我都八年没读过书了,做……”唰,雪白的拂尘似幻似真,苏东东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卧槽,好狂暴的一只老女鬼。
祖姨奶奶尖着嗓子厉声道,“快做,天亮前做完语数外。”
苏东东嘴里苦出黄连味,捡起笔借着月光开始答题,半个小时后就交卷了,这令祖姨奶奶有些意外,她将卷子收入手中,轻轻一瞥,顿时火冒三丈,三份卷子,尽然都只写了名字。
写个名字,居然都能用半个小时。
苏东东被雪白拂尘追打了半个多小时,直打得浑身是包才被祖姨奶奶收回去。
“就你这成绩还想当学霸,你爷爷苏运河当年可是村上最聪明的孩子,一岁能言,三岁能背,五岁通晓四书五经,六岁成文,就是你早死的父亲,也有过目不忘之能,苏家的孩子怎么到你这代,成了饭桶?”
苏东东跪在地上,偷看祖姨奶奶,这死老太婆生气的样子太可怕了,简直跟鬼一样,咦,她好像本来就是鬼。
“既如此……”祖姨奶奶突然望向苏东东,苏东东赶紧垂下头,只余光看见她好像挽了个法诀,嘴里念叨了几句,不消片刻,一道微光在苏东东身旁三米远的距离落定,隐约是个模糊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