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钟越注视着她的眼睛,脸上带着忐忑和期待,有一个猜想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有些兴奋,他静静地看着席风荷,等待着她的回答:在我为你而烦恼的时候,你是不是对我也抱有同样的心思?
席风荷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避开了他的眼睛,“只不过是折扇姑娘唱得好,我有些触动罢了。你找我何事?”
顾钟越眼神躲闪,犹豫半响道:“兵部尚书李崇有一女名李尚琮,年十五,相貌姣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顾钟越小心地收起自己的失落,说起了正事。
席风荷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怎么?”
“今日早朝,有人想让朕纳她为妃。我自然是不愿的,众臣附议,我……没办法拒绝。”
“然后呢?”强忍着心中酸涩,席风荷若无其事地道。
顾钟越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看她这般风轻云淡,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有人提议他纳李尚琮为妃,他便以先帝丧期未过拒绝了。可底下一群老臣齐齐跪下,直言宫中只皇后一人实在不妥,子嗣为重,先帝在天之灵定也会欣慰的,其中不少已经满头白发,历朝三代。
他一直不肯松口,他们便把矛头指向了席安行,明里暗里指责席安行教女无方。
顾钟越与席安行对视一眼,席安行无奈,主动提出让皇上纳妃,为皇室开枝散叶,他会好好教导席风荷,她定不会因此与她置气。
席安行跪下之时,顾钟越体会到了父皇的无力,一代君王,在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臣“善意”的逼迫之下,要做出多少违心之事?
如果他再不答应,他和席安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定会不断地有奏折递来,劝他纳妃,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席安行一生清白,若是因他而遭人指点,他又有何颜面面对自己的岳父和席风荷。更有甚者,席风荷也会被有心之人,安上善妒的名声。
被逼无奈,他只得答应了,让李崇找个时间送李尚琮入宫,封为正三品婕妤,暂居铭簪楼。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顾钟越小心翼翼地看着席风荷。
“纳妃之事,全由皇上一人做主,为皇室绵延子嗣本就是头等大事,无论将来哪位妹妹得陛下宠爱,臣妾定会好好待她。”席风荷赌气道。
顾钟越听到她又自称臣妾,知道她是在生气,孩子气地绽开了一个笑容,“你在生气?”
“臣妾没有。”席风荷转过身去不看他。
顾钟越伸出胳膊把她的肩膀扳了回来,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
“荷儿,我绝对不会因为她冷落你的。”
“这有什么,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女人是女人,兄弟是兄弟,你不必在意我的。”席风荷继续倔强。
这下顾钟越真的生气了,他对席风荷的感情这般明朗,只差一句话挑明了,可席风荷居然把他当兄弟?
撂下一句“这样更好”,顾钟越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喊上在外面偷听许久的栏崇便走了。
他一走,朱轻忙扑了进去,却见席风荷趴在床边,小声呜咽,肩膀不停地耸动。
“皇后娘娘……小姐,怎么了这是,可是皇上说了什么?”
席风荷扑到她的怀里,大颗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来,落在她白色的束袖之上,衣袖浸湿了一片,变成了米色。
“朱轻,顾钟越他要纳妃了。”席风荷哭道。
除了惊讶之外,朱轻更多的是恐慌,她早就看出来席风荷对顾钟越的感情有所变化,可她一直在暗自祈祷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不想再让席风荷飞蛾扑火了,青梅竹马的初阳尚且伤她至此,何况是世间最多情也无情的帝王?
可席风荷还是爱上了顾钟越,在她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了他。好在她能看出来,顾钟越心里也是有自家小姐的,只是不知道有多大的分量罢了。
“他是皇上,纳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您是皇后,您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朱轻抱着她,心疼地安慰道。
“朱轻,我答应过先帝,要成全顾钟越与她心爱之人。可我、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不想让她娶别的女人,我……”席风荷已是泣不成声。
她一直在回避,一直不想承认自己爱上了顾钟越,不同于对初阳的倾慕,那是真真切切的爱,她记得第一次见顾钟越时他的轻狂,他给她手帕时的神情,他与她泛舟时的灯火……记得他们的争吵,记得顾钟越对她的每一份好与不好,待她察觉之时,才发现自己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件小事,发现顾钟越已经走进了她的心。
可她不能这样啊,她不知道顾钟越对她是否有感情,若有,又无法确定那感情是否属于爱情还是友情,初阳之后,她有些怕了,怕错把友情当作了爱情,一腔爱意付诸东流。
“小姐……你不是说过吗,世间最难琢磨之事便是感情,你若喜欢皇上,放心大胆地去爱便是了,你们可是夫妻,是要相伴一生的,夫妻相爱,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席风荷不说话,哭声小了些,思索着朱轻的话,
朱轻抱着席风荷,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把顾钟越对席风荷有情的事情告诉她。听着怀着的哭声渐渐停了,便知道席风荷哭累了,该是睡着了,便把她扶到了床上。
席风荷的小脸都哭花了,白一道红一道的,朱轻为她擦干净眼泪,盖好了被子。
罢了,帝后之间的事情便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她插手,只怕会适得其反,她只要护着自家小姐便是了。
吹灭蜡烛,归语殿陷入了黑暗,床上精致的人儿睡得不踏实,不时有呓语,不安分地翻来覆去,有人推门而入,坐在床边守了她许久,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哄着她;“荷儿,我在。”
席风荷好像听到了一样,老实了下来,再也不愿放开似的,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温热的手。
三日后,李婕妤入宫,皇上赐封号冉,赐居铭簪楼。冉婕妤作为席风荷之后宫中唯一的嫔妃,风光无限。
席风荷已经三日没见顾钟越了,她也没心思去找她,像刚知道初阳成亲时一样,每日坐在院子里发呆,等着李婕妤入宫,她派朱轻送去了几件贵重的首饰,当是贺礼,却半分都不想见她。
谁知到了下午,冉婕妤不请自来,到了归语殿。
第二十四章
席风荷是认得她的哥哥李呈先的,李呈先此人,天资聪颖,三岁识字,五岁便可作诗,年方十五便考取了状元,深得先帝喜爱。
可他恃才放旷,目中无人,不仅拒绝了先帝要封他为官的话,还直言官场污浊,人心险恶,参加科考不过是为了证明其他人皆在他之下,他不肯与世俗同流合污,只愿与前朝名士一般,寄情山水。
他这一骂便骂了整个朝廷,连席风荷听到的时候都忍不住骂他是目中无人,更别说那些为国家百姓呕心沥血的重臣了,更有年纪大些的老臣直接气到吐血,如果不是先帝仁厚,他爹又为人谦和在朝中颇有威望,他都不知道被弄死过多少次了。
他性子又直,得罪了不少人。但却是李崇的独子,李崇哪敢放他的宝贝儿子去寄情山水啊,想尽办法把他留在了家里,李呈先反抗不成,便和他的那些知己好友一起,为自己在府中建了个别院,每日在其中,吟诗作画,谈的尽是些风花雪月。
席风荷随席安行去李府做客时,曾偶然向他的别院里瞥过一眼:一大群男人,皆着白衣,在院中,在树下,桌边,或摇头晃脑大声诵读,或提笔作画,还有几人不知在争论些什么,争得面红耳赤,险些打了起来。一片嘈杂,李呈先淡定地坐在一旁,手中握着经书,读得津津有味。
席风荷被那副场面震惊到了,迅速逃离,这件事一度成为她的阴影,以为所有的文人都像李呈先这般神经质,来向她提过亲的人中,但凡有从文的,她看都不看便直接拒绝了。
后来听闻李呈先拒绝了席安行将席言芸嫁给他的提议,搞得李崇和席安行十分尴尬。李呈先也被他爹狠狠地罚了一番,之后便收敛了许多,不常出现在京都中了。
那是席风荷唯一一次没有嘲笑席言芸,她反而觉得幸亏他没同意,不然席言芸嫁过去之后不知要受多少苦,万一李呈先在他两人的婚房中招来了他的那些朋友,席言芸怕是当场便要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