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片刻:“念夏,我们走吧。”
念夏搀扶着容乐出来,大红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脸。一路上,彩绸鲜花,张灯结彩,红妆十里,鞭炮齐鸣。
楚兆国的大殿里,天国国君宗政殒赫端坐在龙椅上。
“无忧呢,怎么还不过来?”
回话的太监战战兢兢:“离王殿下把自己灌醉了,现在起不了身......”
“混账东西!”宗政殒赫霍然站起,气的手都在发抖。他派军队牢牢看管住了他,让他逃离不了,他就用这种方法来抗婚!
“去,把皇宫里所有的御医都喊过去,不管用什么方法,立刻把他给我弄醒!抬也要把他抬到大殿上给我拜堂!”
太监领命而去,心中却叫苦连天,如果离王肯醒过来,早就醒了,这分明是借酒撒泼,太医本事再大,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啊。
“新郎到!”喜娘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离王殿下!”
众人一起往门口望去,果然见宗政无忧一身红色的喜服,站在了门口,集体松了一口气。
这场婚礼总算不会让皇上下不来台,大家也就不会倒霉了。
宗政殒赫看到他自觉来了,黑的和锅底一样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算你还识大体。”
宗政无忧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神情清冷,眸中眼光复杂,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一瞧就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宗政殒赫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众人相视一眼,都是同一个想法:
能来就不错了,陛下您知足吧!
“吉时到――”喜娘笑吟吟地喊了一声。
容乐与宗政无忧牵着同一条红绸,踏进了朝堂里。
“一拜天地――”尖细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文武百官两立,宗政无忧带着容乐,朝外面拜了下去。
容乐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清淡的让她怀疑是自己的幻觉,蓦然心里一痛,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不知道此时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
“二拜高堂――”两人转身,朝龙座上的宗政殒赫和皇后拜了下去。
宗政殒赫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无忧这孩子,虽然偶尔不靠谱,总算还是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的。
“夫妻对拜――”
拜完这一拜,便是他人妇,从此天涯永隔,两不相见。
容乐捏了捏手里的红绸,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宗政无忧的方向,低头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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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王府的新房中,玉石珠帘配上汉白玉的床榻,极尽奢华,床的中间坐着一名凤冠霞帔的女子,正是今天的新娘――容乐。
头上那沉重的冠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依然老老实实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在喜床之上,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不知何处。
确定四周无人,她掀起了盖头,闭上眼睛,轻声说:
“齐哥哥,我们一起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兄妹的地方,好不好?”
烛光闪烁中,容齐牵起她的手,笑容温暖和煦,深情凝望于她,对她说了一声,好。
她睁开了眼睛,淡淡的水雾之气,在迷蒙中慢慢聚集。
隔了蓬莱云雾,隔了山海遥迢,不论情深几许,注定是水中月,镜中花。
逃得过世俗流言,千夫所指,亦逃不过内心难安。
天长地久或有时尽,然一腔心事――终归虚化。
第95章 结发
忽然,一群人涌入,她再次匆忙盖上盖头,透过方帕的下方,隐隐看到了烛影的曳动。
“请新郎新娘喝了交杯酒,从此相守到白头!”随着喜娘的吉祥祝贺声落下,念夏将两只白玉杯斟满,放上喜盘拖至她和宗政无忧面前。
红衣红帐,觥筹交错,烛影重叠,微辣的酒气呛入喉中,一抹雾气泛上眼睫,容乐浅皱了下眉心,旋即眨回,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请新郎为新娘挑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那个红色的身影淡淡的说:“不必了,你们先下去吧。”
喜娘和念夏领命而去,临走前,念夏深深看了宗政无忧一眼,又看了容乐一眼,悄然离开。
容乐握着锦帕的手有些微的汗液渗出,在这一刻有点慌乱。
忽然,她感觉一阵微风刮过,一缕头发被剪下,旋即被一只大手拿走。
“离王殿下这是何意?”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这首诗,容乐公主总该听过?”
“离王殿下错了。”
“哦,错在何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后面一句应当是――欢娱在今夕,�魍窦傲际薄H绱肆汲矫谰埃�离王殿下却讲什么生离死别,似乎不合时宜吧。”
容乐紧紧的揪着自己的喜帕,她很少如此出言不逊,故意顶撞离王,不过是为了让他更讨厌一点自己罢了。
盖头挑落之后就要......她是真的不想......
宗政无忧轻笑了一声,尾音转为低沉,竟似有几分凄凉。
“良辰美景,欢娱今夕吗?”
容乐隔着红色的盖头,看见一个人影坐在了她床的对面,那股淡淡的龙涎香香味仿佛更加浓烈了,恍恍惚惚之中,她觉得隔着盖头望见的那个模糊的身影的轮廓,竟然像极了容齐,紧张的一颗心都快跳出来。
那只手伸了过来,似乎想触摸她的脸,她下意识的一偏头,躲了过去,随即身子一紧,已被轻轻抱住。
她头上在冒汗,勉强说道:“离王殿下,外面还有许多宾客,你是不是去看看――”
淡淡香气逼来,他没有回话,却在她耳后轻轻吹气,拂在她的面庞,绵软而湿润。耳鬓厮磨,气息相缠,容乐整个人都僵住了,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耳边传来一声长叹,延绵悠长,像冬雨打在窗前,如秋风扫过落叶,带着无限的萧索之意。她觉得,哪怕这声叹息,都像极了齐哥哥。
容乐把自己的手指几乎掐出了血,她想,她一定是魔怔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那个红色的身影松开了她,消失了。想来宗政无忧是去外面接待宾客去了。
容乐松了一口气,刚才最多不过一炷香时间,她却觉得像过了千年万年一般的煎熬。
她摘下盖头,双手合十。
“小女容乐,对自己的亲生哥哥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更加做出了......悖逆伦常之举,自知罪孽深重,无可宽恕。然此事皆我一人之过,与他无涉。我愿堕入地狱,永受烈火焚身之苦,只求上天降罪于我一人即可。”
容乐匍匐在地,虔诚的向上天祷告,俯身三拜。
一叩首,求上苍佑他行舟东流水,岁月静好;
二叩首,求上苍佑他守得良人共,举案齐眉;
三叩首,求上苍佑――
她眼中水光盈盈凝聚,渐渐地全结成了冰。
求上苍佑他永不知我心,一别两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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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
天色越发的黑了下来,容齐用火捻点起来几支蜡烛,坐在灯下,双手轻轻揉搓着两缕头发,将它们紧紧缠绕在一起,拧成一条一条的绳子,再绾成连环回文的形式。因为不太熟悉,所以几次都缠错了地方,只能拆了重来。
“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一个娇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容齐微微皱眉:“朱雀姑娘,你每次来之前,能不能先和我打个招呼。”
朱雀知他心情不好,也不计较他出言不逊:“我有事和你商量,今天白天来过你宫里几回,一直没找到你。你今天一天都去哪儿了?”
容齐语气稍稍和缓:“朱雀姑娘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急事?”
朱雀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你在编绳?为何不用法术?”
容齐凝视着手中的发丝:“不能用的。”
合卺杯深,少年相睹欢情切,罗带盘金缕,好把同心结。既是永结同心之意,当以至诚之心为之,又怎能用仙法取巧。
朱雀微微抿唇:“你今日去了容乐的婚礼现场?”
容齐不答,却说:“朱雀姑娘,今日天色太晚,如果不是十分紧急之事,可否明天再说?”
朱雀眼色稍沉,想起了师兄和她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