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晞霍然站起。
杨萱生气了,推了那个男生一把:“你搞什么,不长眼吗?没看到后边坐着人啊?”
杨萱气势汹汹,男生酒也被吓醒了一大半,赶紧向明晞道歉。
明晞整个人慌乱失措,手上皮肤又辣又痛,裙子也脏了,狼狈到了极点。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她,可她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
莫名其妙地,她眼睛开始发酸,像是快要哭出来。
明晞推开身前男生,一语不发,低头匆匆往外走。
刚推门出去,明晞手腕被攥住。
回头,面前是熟悉的脸孔。
顾霭沉皱眉,“你要去哪?”
明晞一怔,心头委屈疯涌上来。她本能想要挣开他,“不要你管!放开我!”
顾霭沉捏紧了她的手腕,不让她挣开。
他说:“你烫着哪了,我看看。”
“我都说了不要你管了!”明晞想把手腕从他掌心抽出,用力甩着,眼睛也泛了红。顾霭沉不让,牵着她的腕往自己身前一拎。
明晞踉踉跄跄跌过去,跌进他怀抱里。
顾霭沉说:“你跟我闹什么脾气?”
“谁跟你闹脾气了!”明晞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带了丝她自己也没察觉的委屈哭腔,“我跟你早就没关系了。”
她眼睛红红的,话音刚落,眼泪便忍不住啪嗒砸下一大颗。她想抬手去抹,可手腕被他束着,挣脱不开,只能别过脸不看他,由着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顾霭沉望着怀里委屈落泪的人儿,忽地也没声了,耳旁静得只剩下她轻微抽噎的声音。
她偏要跟他犟着,半眼也不肯看他,自顾自地落泪。顾霭沉想伸手替她擦,又被她扭头避开。
顾霭沉忽说:“你这是吃醋了?”
明晞吸鼻子的动作一滞,抬眸望他,一双大眼湿漉漉的,泛着委屈的红,异常让人心疼。
他唇边却噙着浅淡玩味的弧度。
明晞像只尾巴被踩了个正着的小兔子,一下就跳起来,“谁吃醋——”
她话没说完,男人已低下头,薄唇就这么印了上来。
不同于上次在酒店迫切猛烈的吻,这个吻轻柔而疼惜,酿着男人骨子里的温柔,一瞬便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和小情绪。
那一刻,明晞竟忘了推开他。
她流连于他唇上的温柔,让她想起第一次接吻的时候,男生小心翼翼把她呵护在掌心里的疼惜。
她离开他太久,甚至已经失去了如何爱人和被爱的能力。
可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她其实一直是被他爱着的。
她融化在他的亲吻里,想把一切都抛诸脑后,让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
明晞搂着他的脖子,开始渐渐回应他的吻,心中甜蜜,酸涩,难过,痛苦,眼泪和亲吻交织,百味杂陈。
等意识醒来之时,她已被顾霭沉抱进车里。
两人情意渐浓,他的吻忍不住向下游移,从她的下颌,到她细嫩的颈脖;明晞五指穿进他的发丝间,仰长脖子让他亲吻更深,气息微喘。
她仰倒进后座里,长发铺散开,男人身躯覆了上来,呼吸间满是他身体熟悉的气息;两人亲吻纠缠,她的手忍不住去解他的领带和衣扣。
呼吸交递之间,听见他说:“明晞,不要嫁给林文枫,他不是好东西。”
暴雨依旧,雨注敲打着车窗,水雾模糊。
闪电划过的一瞬,黑暗撕裂,照亮车内犹如白昼。
她的思绪仿佛也在这一刻醒来,注视着面前男人的脸,留恋,不舍,指尖想触碰他的面容,可抬至半空,终究怯懦地收回。
“我知道。”明晞低声说,“林文枫不是好东西。”
明晞别开脸,双眸失焦地望向窗外, “他是什么样的人,私下和多少女人有过关系,这些我都很清楚。”
顾霭沉微微皱眉,“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嫁给他?”
“是啊,即使这样,我还是要嫁给他。”明晞苦涩地笑,“当初我外婆说的没错,这就是我的命。我逃不掉,我从最开始就不该妄想能逃掉。”
她眼里疲惫,苍白,怯懦,逃避。曾经少女时那种鲜明的勇气消失了,整个人都没有了生气,空洞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顾霭沉静静看她,“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
“我记得。”明晞闭上眼,声音轻而哑,“我也许永远也没办法成为我想成为的那种人吧。霭沉,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已经没有那个勇气了。”
顾霭沉没说话了,只是久久地凝视她。
窗外有车灯划过,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
司机走过来,敲了敲门。
对面的车窗降下,明湘雅坐在后座,平静望向她:“小晞,过来。”
明晞攥着裙摆的指尖不住收紧。
明湘雅和顾霭沉视线相交,两人均没露出半点情绪,随之便不着痕迹地移开。
“我要走了。”明晞低声对身旁的人说。她推门下车,手腕被顾霭沉牵住。
顾霭沉说:“如果是因为长明和林氏的合作案,或许我有办法——”
“不行。”明晞知道顾霭沉想说什么,没让他把话说下去。
她知道他有办法,可她有什么资格让他出手帮助?
整个明家都没有这个资格。
她目光落在他手背的青紫,声音很轻:“以后不要再那么傻了,我不值得你一次又一次为了我和别人打架。”
顾霭沉看着她,“我已经傻了那么多年,还在乎继续傻下去吗?”
明晞无言哽咽,泪雾缓缓浮上她的眼眶。
她心头颤动,痛苦,撕裂,已不敢和他相视下去,害怕自己会再次动摇。
终究,她用力把手腕从他掌心抽出,推门冒雨跑了出去。
-
明晞裹着湿冷雨汽坐进车里,整个人都在遏制不住地发颤。
明湘雅递过去大衣外套,她没接。
轿车渐渐驶离,后面的人被抛远。明晞精疲力尽地靠进椅背,细瘦双臂环抱住自己,望着窗外雨夜怔神。
明湘雅问:“你见到他了?”
“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明晞闭上眼,厌倦了明湘雅对她的监视,“我什么都按照您说的做了,连最后这一点自由您都不肯给我吗?”
“小晞,我知道你心里怪妈妈。”明湘雅说,“林文枫那孩子是贪玩,等结婚以后,他自然会收心——”
“他爱不爱玩外面有多少女人都跟我没关系。”明晞嘲讽地望向明湘雅,神情悲哀,“妈,林文枫是什么人,林家那群人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了,您难道会比我更看不透吗?”
明湘雅有几秒无声。
明晞红着眼望她。
半晌,明湘雅缓慢地开口:“妈妈知道,但现在长明确实需要林氏的合作案,妈妈希望你能——”
“希望我能理解。”明晞打断她,唇角虚浮地笑了笑,讽刺,凄凉。她艰难地说:“妈,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靠着林氏,即使没有合作案,我们还有明水涧——”
“明水涧的工程回款只能解燃眉之急。”明湘雅说,“现在集团上下资金缺口有多大你不是不清楚,长明这么多年的基业,现在只剩下一个声誉。”
“所以集团的名声,家族的荣誉,要比您女儿的幸福更重要吗?”明晞反问。
明湘雅没说话了。
神情也是同样的疲惫。
明晞轻声问:“妈,你知道五年前爸爸为什么要和你离婚吗?”
明湘雅怔住。
“小的时候,爸爸曾经跟我说过,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弃这个家。哪怕他当初被外婆找人打断一条腿,失去了舞台上的荣誉,要在明家没有尊严地忍受这些,那些,他也没有放弃。”明晞红着眼,声音哽咽,“但他最后却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因为他也和我一样,对现在的你已经失望透了。”
明湘雅无言,曾经骄傲直挺的脊背却显得苍老佝偻。
五年前纪嘉昀从旁人口中得知顾霭沉伤人入狱的事,知道是明湘雅逼得他们无家可归,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要在外面露宿酒店,在工地搬砖,明湘雅把事情做绝做尽,最后甚至以男生的前程作为要挟,要他们分手,逼得明晞远走澳洲。
明湘雅或许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直处处包容她,无条件爱她的男人,知晓整件事的那晚,无言看了她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