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这样做的。”她对自己说。“就当他们先付了我工资吧,以后再还给他们。”
她回到家里,找了找能用的东西。然后她收拾好了包,就坐在家里的一团乱糟糟中,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白天,正是酒吧休息的时候。李宇琪来到“玖上”的后门。她知道这边有一个送货通道,如果没人看守,可以从铁门边的栏杆爬过去。早晨,是酒吧最安静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去睡觉了。果然,她很轻松地爬过铁门,来到了酒吧内部的办公室。她记得在财务那里是有存放现金的。她很快找到了那个柜子。
然而当真正面对这些现金的时候,她却犹豫了。这些现金足够十万元了。她本可以把它们全部塞在包里带走。但是她犹豫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最后,她咬了咬牙,从里面数出了三十张。
三千元钱,这是她在这里干了一个月本应该领到的工资。
她只拿了这三千元,把它们塞到包里,准备离开。一切都很顺利,就在她从原路返回,准备再次翻越铁门时,突然有一个保安发现了她。
“你在干什么?”保安厉声吼着,一把把她从铁门上拽了下来。
她被反扭着双手送到了经理室。老板看到她,反而笑了:“没想到我们不去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保安从她的包里搜出来那三千块钱,放在桌子上。
老板瞟了一眼那三千块,但似乎并不在意。他看着眼前的梗着脖子不断挣扎的女孩,幽幽地说:“你上次惹得叶总很不高兴,叶总想教育教育你,谁知道你侥幸跑了。”
“这次想跑,就没那么容易了。”他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旁边有个人似乎接了个电话,与老板耳语几句。不一会,又来了两个人。看见这两个人,李宇琪的心一下子收紧了。这是上次围堵她的三个人中的两个。
那两个人没有废话,直接上来就动手了。这次她没有办法逃了。她被困在这小小的办公室,被人牢牢地抓住。这一回,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疼痛来得并不快,是有延迟的。她感受到拳头撞击在脸上,身上。但痛感是随后才逐渐爆炸开来的。可能是有人在她头上爆开了一个瓶子吧,她感到眼前变成了红色,可能是血流下来,流到眼睛上了。然后这时她整个身体瘫软下来,也没有必要有人再控制着她了。她像一只口袋一样被丢在了地上。
其实后来的事情她不太记得了。如果不是被救了的话,可能这就是她对世界最后的感觉了。是的,她还是被救了,被同一个人拯救了。
(十)
莫寒再次看到李宇琪的时候,她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很可怕,因为脸上都是血。她哭着跑过去抱住地上的她的时候,其实心里有些奇怪,原来自己有这么多眼泪。那天李宇琪走后,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预感到有什么事情会发生。辗转反侧一夜后,她到李宇琪家里,发现这个人慌张离开的时候,连门都没关。墙上写的地址她去了,但是李宇琪不在。她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但是仍然找不到李宇琪。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她一定是去做什么傻事了。可能真的是心灵感应吧,她第一个想到了“玖上”。酒吧大门紧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她总觉得那一片寂静中隐藏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踌躇了很久,这个一贯相信理性的女孩,决定信任自己的直觉。
莫寒不得不告诉她的父亲这一切,才能够出动警力。如果不是警察破门,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闯入那个酒吧。还好,她的直觉对了。可是当她看到躺在地上的李宇琪时,她好后悔。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下决心,早一点相信直觉。她不敢想象,如果再晚来一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当李宇琪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她又一次看到了莫寒的脸,还有她的父亲。穿着警服的莫爸爸很威严,让李宇琪有点害怕。莫爸爸见她醒了,便一脸严肃地过来询问了整个事件的细节。他很严厉地教育了她这种行为是多么错误和危险,然后又告诉她,因为老板的行为已经超过了正当防卫的限度,所以通过协商,不会再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说完了这些,他对莫寒说:“寒寒,你出来一下。”
医院的隔音太不好了。她清楚地听见了他与莫寒的对话。
“这就是你交的朋友?”
“你什么时候和这种人混在一起了?”
“上次的事情也是说谎是吗?”
“我告诉你,你不能再与她有任何来往了。”
再后面说了什么,其实李宇琪已经听不见了。
莫寒再次走进来的时候,眼睛红肿着,应该是哭了一场。她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没说出口,李宇琪已经制止了她。
“你走吧。”
莫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让你管这件事了?干你什么事?”李宇琪的声音突然提升了一个八度。
“你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李宇琪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莫寒紧紧咬着嘴唇,想要忍住眼睛里的泪水。但是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她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离开了。
其实伤得不重,李宇琪心想。包扎一下就可以出院了。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她很快自己办好了出院手续。
她一个人,背着那个染着红色的单肩包,但是已经不知道上面是油漆还是血迹了。她沿着墙根,慢慢地走着。如果从路人的视角来看,她看起来应该是既狼狈,又滑稽。她的头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手腕上也是。嘴角的青紫还没有消去。她穿着一身黑色,背着一个脏兮兮地不知沾染了什么污迹的单肩包。她一瘸一拐地走着,但腰背却挺得很直,又似乎是故意要挺得这么直的,还偏偏昂着头望着天,结果让她的走路姿势更加好笑。
于是在路人带着笑意的目光中,她就这样昂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十一)
回到那个破败的家里的时候,李宇琪发现,那个老头子好端端地待在家里。
“你怎么回来了?”她很惊讶。
“怎么,你不欢迎我回来啊?”老头子还是那么没脸没皮。
“到底怎么回事?”
“还好你认识了些厉害的朋友。”老头子凑上来讪笑,“有人已经给还上那十万块啦,听说还是个警察送去的......哎,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厉害的朋友啊?”
他还没说完,李宇琪脸上已经变了颜色。她突然间就发了怒,抄起手边的一个杯子,用力扔了出去。杯子在老头子不远处的墙边裂开,稀里哗啦散了一地玻璃碴子。
“滚!你滚!”她歇斯底里地喊着。
“有病吧你。”老头子咕囔着,甩开门出去了。
李宇琪拖着那个脏污的单肩包,慢慢走进自己的房间。在一片狼藉中,她环视四周,连个坐下的地方都找不到。她手伸进单肩包里,慢慢地摸索,摸出一个亮灿灿的东西。
那是她和莫寒一起买的心形吊坠。她打开它,看着里面的照片上,她和她的笑弯了眼睛的笑容。她就这么双手捧着这个吊坠,靠在墙上,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她把头埋进膝盖之间,肩膀抖动起来,一开始是轻微地,慢慢地,后来却渐渐剧烈起来,变成了不受控制的抖动。然后,她发出了抑制着的呜咽的声音。
她哭了。
老头子发酒疯的时候,她没有哭。妈妈走的时候,她没有哭。被扔出酒吧的时候,她没有哭。被打得很惨的时候,她没有哭。莫爸爸严厉质问她的时候,她没有哭。
可是现在,当她看到照片上她与莫寒头挨着头,笑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的照片时,她哭了。
她哭得那么伤心,从一开始压抑着的呜咽,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就那样蹲在一片狼藉之中,嚎啕大哭着,哭得缩成了一小团。
(十二)
从此以后,莫寒再也没有见过李宇琪。
教室后排的那个座位从此空了。老王说她转学了。她曾到那个破旧的楼房,却被邻居告知这家人已经搬走了。
只是很奇怪的是,莫寒的那个以手机号为账号的支付宝账户,不断有人往里面转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