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婷立刻拉着冯薪朵的手,道:“不好,他们已经发现了,咱们快跑。”
两个人从侧面下了平台,刚刚好阿成的小弟也追了出来,便拼命地跑了起来。好在陆婷对弯弯曲曲的四方街小路十分熟悉,七拐八拐,尽管后面人数众多,却也始终追不到她们。
但令人忧虑的是,四方街实在太小了,她们总归也是甩不掉,这么一直跑下去也不是办法。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街尾,冯薪朵一边穿着粗气,一边绝望地想:“完了,这下怕是逃不出去了。”
但陆婷却抓住她,一把将她扯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原来这是一家酒吧,正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男男女女成群结队地在舞池中激情热舞。陆婷拉着冯薪朵,混入跳舞的人群,立刻变得踪迹难寻。
阿成的小弟冲进来看了半天,没看见二人的踪影,便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冯薪朵一边装作跳舞,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见窗外追逐的众人已经远去了,便松了一口气。
她正想离开,陆婷却拉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急,他们可能还在附近,再等一会。”
此时音乐换成了一支和缓的舞曲,舞池中的人也两两结对,拥着对方跳了起来。陆婷和冯薪朵也没有别的舞伴,只好两个人牵起了手,跳起了华尔兹。
舞池实在太小了,小得让两人不得不紧紧靠近彼此。两个人又实在太近了,近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气息,小到一呼一吸,甚至能听到砰砰的心跳。
冯薪朵从来没觉得自己心跳这么快。灯光朦胧中,她看向陆婷的脸。那白皙瘦小的脸因为喝了些酒而红润,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眼中好像有光,一闪一闪,传递着暧昧不清的信息。
有那么一瞬间,冯薪朵只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一曲终了,陆婷跳的是男舞步,自然而然地,将冯薪朵拥在怀里,定格在这一瞬。
等站起身来的时候,冯薪朵只觉得脸上又开始烧了起来,仿佛那褪去的醉意又回来了。
舞曲结束了,两个人也该走了。冯薪朵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个人。
然而陆婷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松开冯薪朵的手,笑道:“既然来了,唱首歌给你听。”说着,便一跃跳上了舞台。
冯薪朵便在旁边距离舞台最近的卡座坐下,看着陆婷对DJ说了几句什么话,对方点了点头,换上了一张新的碟片。
厚重的音乐声响起,陆婷也坐在了台上的高脚凳上,翘了个二郎腿,举着话筒,对冯薪朵的方向微微一笑。
她开始唱歌了。
“为何茫然在看我,
为何从来没爱我,
为何情在这刻仿佛变祸。
旧日子飘过,
我在长路奔波,
仍没法得到爱护,
心里极无助。
从前模糊地爱过,
从来无问是对错,
无人能用爱识穿我心窝。
那天相识了你,
我心不再下堕,
无奈你始终冷漠,
呆呆对坐。
祈望向你倾诉,
求你停下脚步,
梦想你抛开冷傲,
令我能抹去问号。
祈望你会知道,
围困我心荒土,
愿给你交出爱慕,
用情去建造。”
她唱的是粤语。梅艳芳的歌,《无人愿爱我》。
冯薪朵从来不知道,陆婷平素听来柔软的少年音,居然也能唱出这样的低音。她也不知道她粤语可以唱得这么好听。陆婷就这样低吟浅唱着,缓慢又悲伤的歌曲。全程之中,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游移,一直在看着冯薪朵,一秒都没有移开。
冯薪朵也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般波动着。
她向来以冷静自傲,没想到此时却慌了神,仿佛心底有什么厚厚的屏障被打破了一般,暴露出了柔软。就在这节奏缓慢、曲调伤感的歌声中,她感到内心里发出的声音。
是她,就是她。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
此时二十二岁的冯薪朵,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真情实感。
真情实感就是此刻眼前低声吟唱,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那个短发女孩。
第21章 玫瑰耳钉6
(六)危急时刻
一曲唱完,陆婷跃下舞台,走到冯薪朵身边,笑盈盈地看着她,露出小尖牙:“我们走吧,他们应该已经不在了。”
两个人走出酒吧,在狭小的胡同里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刚刚下过小雨,路边的土壤湿湿的,小草上有晶莹的水珠。空气很清新,有些下雨过后才有的香气。冯薪朵的酒意早就没有了,刚刚获得的证据正被她牢牢地攥在手中的小包里。此时她很理智,也很冷静,但满脑子想的,却并不是案子的问题。
她在想的是,刚刚那首歌,是对我唱的吗?是唱给我听的吗?
冯薪朵不知道,却也不敢问。案子还没有结束,两个人还处于未知的危险之中。也许现在并不是想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但有一点冯薪朵是肯定的。她肯定的是,自己心里的感觉。
她望着前方陆婷双手插着兜,潇洒走着的背影,暗暗想:“等案子结了,一切归于平静,我一定会好好地与她聊聊这个问题。”
现在......现在还不是好时机。什么都不要说。
猝不及防地,前方那人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回过头来,嫣然一笑。
“谢谢你。”陆婷说,那样子很真诚。
冯薪朵一时没反应过来:“哈?谢什么......”
“谢谢你救过我一命,帮我交了医药费,还有.....”陆婷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将这话说下去,“总之谢谢你,出现得这么及时。”
她似乎犹豫了好久,才咬着牙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下面的话:“我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被需要,被肯定,被......保护着。”
冯薪朵笑了,一双大眼睛亮亮的。“没什么,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发现这么多线索,也许坏人永远不会被抓住。”她说,“伸张正义嘛,你是大功臣。”
两个人相视一笑,便继续向着警局宿舍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是下半夜,夜已深沉,静谧无声。昏暗的路灯光照下,两条细长的影子在街道上缓缓地移动着,距离很近,非常地近。
冯薪朵希望这条路永远都不会走完。
但走得再慢,两人最终还是来到了宿舍门口。冯薪朵强迫自己不去想没有用的事情,而是聚焦到眼前的案子上来。名片和手机拿到了手里,如何证实与警局内鬼有关却还是个难题。下一步又该怎么做呢?眼看着这夜色慢慢变淡,很快就会天亮,她便又要去上班了。连着两个夜晚没好好休息,确实有些过于硬撑了。看到宿舍就在眼前,冯薪朵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积累了好几天的疲惫感一下子得到了释放,困意倦怠扑面而来。
先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再动脑子。
二人走上楼梯,冯薪朵拿出钥匙,准备开门。钥匙在锁里转了一圈,咔哒一声开了。冯薪朵正准备拉开门进去,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一个念头在脑中升起,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她想,“我们出去的时候,我明明把门反锁了,此时开门,钥匙非得转两圈不可。可是为什么只转了一圈就开了?这屋子只有我一人住,难道说——”
她还未想出答案,只听见“砰”地一声,眼前的门从里面被硬生生地撞开,将她猛然推在身后的墙上。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像是有人在她的头上重重地来了一个闷棍,一下子跌倒在地,恍惚间只听见陆婷的尖叫声,人体被击中的闷响,以及玻璃碎裂的声音。
冯薪朵努力睁开眼睛,拼命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才看见陆婷已经倒在了地上,余光间一个身材硕大的男人赫然站在身后,手中举起了一个棍状东西,眼看着就要挥舞而下,怎么也不可能躲过去了。
“完蛋了。”冯薪朵想,“这下要被一锅端了。”
她等待着棍棒落下的冲击,然而这冲击却没有来,传来的是沉闷的身躯轰然倒地的声音。冯薪朵回头望过去,才发现,那个攻击她们的男人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后脑汩汩地流着血。再看过去,后面站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