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妻(破镜重圆)(26)

“也终于不再痛苦了……”

※※※

京都平安侯府,夕照庭院,树叶摇动的碎影散落在秋梧院的绿纱窗。

厢房里药气味浓重,女人娇弱喘息的咳嗽声频频从屋子传来。

“这关承宣,成天不见个人影儿,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关承宣嫡嫡亲的大姐和二姐站在一少女的床畔边,少女半躺坐着,脸色苍白憔悴,一个小丫头在给她喂药喂水,少女自然是关承宣的表妹冯碧落,上两个月,关承宣喝醉了回来,一席话,让她心如刀割,如坠阿鼻地狱,本就柔弱如气死风灯、随时熄灭掉的身体,她却硬是在侯府一僻静院落光着脚丫子坐着吹了一夜冷风,害得侯府的人都以为她失踪了。

“大表姐,二表姐,我这身体是不中用的了……”

她说一句,咳一声,侯府大小姐和二小姐看得胆颤心惊,手心捏着冷汗,叫她好生躺着休息别说话,少女摇摇头,她在这个侯府寄人篱下,这两位表姐明面对她客气周到关心,可她知道,谁不嫌弃自己是个病秧子。

“表哥、表哥既然有喜欢的人了,想和我退婚,我还赖在你们府上成什么样子呢?我现在只等着表哥回来,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无论他想娶谁,我都成全祝福……嗯咳咳……”

“就算以后出了府,去当流民乞丐,也没什么的,总之,与其在你们府上这样受气,看他脸色过日子,我不如早早去死……”

关大姑娘和关二姑娘相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免不得好生劝,“你又来了!什么死啊活啊的,快别多心了,这关承宣说话就那样,横来直撞的,你又不是不了解?更何况,是喝醉酒的疯话、傻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听进去啊?”

冯碧落摇头,“酒后才吐真言呐……”

正说着,只听门帘外一声“世子爷”回来了,冯碧落一惊,赶紧拿帕子擦干脸上湿痕,背转过身去,咬着贝齿默默流眼泪。

大姑娘和二姑娘一听他进来,冷笑着挖苦弟弟:“一条人命都快出你头上了!关承宣,你一天到晚到底忙活些什么?表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他是你的未婚妻,可不是我们的……”

……

这就是他将来要娶的妻子吗?

……

他的未婚妻?

关承宣步子沉重艰难地步向床榻。“你又在怄什么气呢?”

他颇为疲惫心累地接过丫鬟手中药碗,似乎要去劝她。“先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说,以后的事,我们慢慢商量……”

关大姑娘和关二姑娘互相对视着,赶紧有默契地退出房门,摇摇头,离开了。

房门外,这两位侯府嫡小姐站在廊檐下悄声议论道:“说实话,我还真挺同情咱们这位弟弟的……”

“哎,她成天这样子,哪怕稍微活泼一点点儿,开朗大气一点,人也不会成这样了……”

“就是,都是那纸婚约惹的祸,偏生咱们侯府一向讲信用重情义,她又是咱们的表妹……哎!怪谁呢?”

关承宣给表妹冯碧落劝喂着药,冯碧落原先不喝不搭理,不知为什么,胸口发酸,还是乖顺喝了。

关承宣怔怔地盯着她出神,脑子里又想起周牧禹的那番话——

“你爱的是你自己……”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愁,你才觉得你的人生无聊又痛苦……”

“好了!现在,有一个女人的心你始终得不到,你终于不无聊……”

“也不痛苦了……”

……

喂着喂着,他把眼前少女的脸忽看成是顾峥的,轻轻去握她手,“还有点烫,慢慢喝……”

……

冯碧落一怔,“……表、表哥?”她睁大着泪眼汪汪的水眸,顿觉酸楚难言,刚准备一大车决绝有骨气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说了。

关承宣疲惫用右手揉着鼻梁骨,也许,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

.

一勾弯月像白色丝线隐隐挂在天幕,顾峥这天早早地收拾铺子打算回四合院。

距离苗苗过生日那天已经又是月余过去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每日里起早贪黑劳碌的生活,尤其男女间感情的事,早已被这些日常生活琐碎搓磨得无影无踪、连去纠结思考的欲望闲暇都没有。

苗苗已经四岁多了,她想给女儿找个好的女西席,虽然苗苗是女孩子,可不能只让她每天关在宅门小院里、懵里懵懂糊涂长大。

女人也是要读书的,想当初,若是不为着追求周牧禹,把自己扮成男儿身去书院求学,恐怕,她的世界到现在、都只有井口碗沿那么大。就因为去书院求过学,在经历和周牧禹一系列婚姻感情的挫败后,她能迅速地站起来,还能迅速地在战乱流亡中、依然故我好好地生存下去,至少不那么容易倒下被击垮。书的重要性实在是太大了!

对了,前天,有个酒楼的老板想要在她铺子里订货,说每日让她送一篮子点心过去,直竖起拇指夸她们家的点心在十里街坊是做得最好的。

她的嘴角扬起一缕微笑,这些成就感,是的,早已代替了她婚姻感情上、带来的受挫和失败。

甚至于每日里疲惫劳碌的搓磨。

她刚关了门,下台阶。迎面忽立着一个男人道:“娇娇,我想和你谈一谈……”

是关承宣。

.

重开了店铺的门,两个人走进去,同时面对面微笑着坐下。

“我要去昌州了……”

“啊?”

顾峥正在给她沏茶,微微有些惊讶。“什么时候走?”

“就这个月!”男人说。“我来就是到专程想跟你告辞的,恐怕,此去一别,再要见面,都不知经年何月了……”

“哦!”

顾峥想想:“那里听说地方可不太平,有些乱,你都准备好了吗?这是谁的意思?你父亲吗?”

“……娇娇。”

男人握起她柔夷拿在唇边轻吻吻,“我会一直把你放心里的!永永远远,一直都放心里……”

“我打算娶我表妹了,她身子骨不好,我思前想后,多半她离了我,就活不了了,我还是要履行婚约娶她……”

顾峥旋即微笑:“那真是恭喜你!”

“娇娇,其实,我想过的,你只要说一句,哪怕只挽留一句,我都会改变主意……”

顾峥没吭声。

关承宣接着道:“我其实也是纠结思考了好几个晚上,才有这勇气和你说这番……”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前夫周牧禹……”

顾峥猛一抬头。

男人依旧道:“四年多以前,周牧禹被指控通敌叛国,明明我是有机会避开这事的,可是,那时候,我想要你,想要娶你,想得发疯,然后,我就做了一件错事……”

顾峥整个身子石化僵持,不动了。

男人道:“还不止如此,其实,我一直瞒着你没有说,在宣城的时候,我之所以能救下你,也都是因为他……”

“他其实一直是爱着你的,娇娇,我一直没想告诉你,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自私……”

第23章 心字成灰

顾峥这几天老是做梦,不知是不是关承宣那一系话的影响,她又梦见她前夫周牧禹了!

从初识,到成亲,再到合离……如今的种种。

光影变幻流动,像徐徐展开在梦境里的一幅幅画轴。

她和表妹梅儿坐着马车去逛街,梅儿穿的是桃红色碎花夹纱罗裙,她则穿的是绣牡丹花大红交领襦裙,两个少女青春明艳,一下马车便是所有人焦点。

梅儿道:“你看见没?就是那个臭书生,又穷又酸,还清高傲慢得很,表姐,你若是能搞定他,我就服你!——”

她那时年少气盛,不知矜持内敛为何物,飞扬跳脱,她走近穷书生“卖字画”的地摊,“请给我两姊妹各画一张画像,要多少银子一张?”

男人冷眉淡睫轻地一抬眼,“一个铜板画一张!画得不像不要钱!”

“……”

顾峥大吃一惊,就是男人这么一抬眼,从此,一段疯狂、天昏地暗的孽缘由此开启。

摊子是摆在离她家顾府不远的街角巷道,男人在那里有时是帮人写家信,有时是写对联,总之,什么动脑子的活计都干。

每日里无论刮风下雨,她都会光顾那个小摊子。

男人极冷极清傲的形貌气质带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刺激与挑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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