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学最近多了两个学生,他们身上都有了童生的功名,是听说许楠在这里教书,特意结伴前来拜师的。
许楠考校了他俩的功课,还算满意,就收下了他俩。
他又在族学里挑出四个学生,都是立志要走科举路子的,加上小九和二叔家的小儿子,许楠就把讲课的地点改在了家里,专门教导这几人。
偶尔无事,沈修身也会来给他们讲课。
不愧是“六首状元”,出处注释,诗词典故,他张口就来,效果要比许楠高上许多。
现在晨儿最喜欢的就是沈修身了,因为他不仅有好多有趣的书,还什么都知道,就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得倒他。
许楠有些吃醋,他感觉自己在女儿心里的地位岌岌可危了。
一次沈修身与许楠一同考校沈先正与小九的功课,闲谈中,沈修身说道:“世人大都以怨报德,却不见以德报怨,你们要怎么做?”
沈先正先道:“以德报怨,才可称为君子。”
小九点点头,附和沈先正。
晨儿摇晃着小脑袋,头顶两个发髻上的小小铃铛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人若以礼待我,我必以礼回报,人若以恶待我,我必以恶还之。”
沈修身有些讶异的挑了下眉头:“晨儿,唾面自干,无畏于世?”
晨儿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君子坦荡荡,自然可以忍受,若是小人长戚戚,则当面加倍还之。”
沈修身抚掌大笑:“妙,妙,晨儿,这些可是你父亲教给你的?”
晨儿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沈修身看向许楠:“你的这个女儿,可惜不是个男子,若是男儿身,恐怕必是管仲之才。”
管仲是史上第一位丞相,后人常用此表示宰辅之才。
许楠倒是没想到沈修身竟然对晨儿的评价那么高:“什么管仲之才,我只愿她一生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沈修身继续问:“晨儿,我每日下午要教导先正与你小叔,你要不要来?”
晨儿看看自己父亲,见他含笑没有阻止,点头答应了:“要。”
许楠怕自己女儿只是一时兴起:“先正与你小叔都比你大许多,功课也比你要好。在族学,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加上你是女孩,老师不好严厉教导,你沈伯伯可是严厉的,要是功课赶不上,可要在手心打板子的。”
晨儿没回答父亲的话,而是跪下郑重地给沈修身磕了一个头:“老师。”
第78章 风波
晨儿下午跟随沈修身学习,上午就在家里读书,做功课,很是忙碌。
二丫跟许楠抱怨:“女儿岁数小,不知道什么,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谁家的女儿不学女红烹饪,你倒好,让女儿读书,即使要读书,也要读些女诫什么的,学这些四书五经,有什么用,她又不考科举,学这些干什么。”
许楠不赞同:“怎么没有,读书明理,要是读书无用,你男人怎么当上举人的。”
二丫对他无可奈何,在他胳膊上虚虚拧了一下:“你又跟我打岔,你是男子,晨儿是女孩,能一样,沈修身的两个女儿不是也不读这些书?”
许楠振振有词:“怎么不一样,书读到肚子里,谁也抢不走。你怎么知道先慧先颖不读,在京城时修身不当值就亲自教导三个孩子,现在有小九,先慧先颖年岁大了,不好与小九共处一室,前几天我还见到她们两姐妹写的诗呢。好了,你不是给汤圆做新冬衣嘛,快去做吧。”
二丫摆摆手:“不跟你说了,我还是给汤圆做衣裳去。”
今日是十五,两个学生各自回家了,小九与晨儿也不用去沈家,许楠在家里转悠了一圈,实在是无事,就吩咐明叔套上车,去县城一趟。
马上就要过年了,君川穹前几日就让人捎信来,要他到铺子一趟,好把今年的账算一算,清一清。
许楠又叫上家里人,娘不想去,二丫有活计,也不愿意去,许楠只好带着小九与晨儿,一起到县城。
许楠的小药铺在整个县城虽然规模不算太大,但是人却不少,无他,实在是当初君川穹露的那一手实在是太惊艳了。
加上君川穹的医术实在是好,价格也公道,在附近的几个县也有了名气。
这天药铺的人也不少,君川穹抬起眼皮看到他:“子勤,你先去后堂等我一会儿,我忙完就来。”
现在药铺已经有三个伙计了,石头还是一个学徒。
许楠把他喊来,拿钱给他,吩咐他去买几枝冰糖葫芦。
现在县城也有冰糖葫芦了,不过价格也不太便宜。
石头买回来七枝糖葫芦,许楠给他三枝,让他与两个伙计一起分了。
剩下几枝,许楠与弟弟,女儿一人一枝,还有一枝,是给君川穹的。
君川穹一直忙到快中午了,才把所有的病人看完。
到了后堂,许楠正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跳房子,做游戏呢。
看到君川穹,许楠把外衫的衣摆放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君川穹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放到许楠面前,开始说道:“去年腊月……”
许楠赶紧摆手打断他的话:“川穹兄,都好几年了,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不用这么麻烦了。你直接说盈利多少,咱们两个一人可以分多少,就行了呗。”
君川穹收起账册,直接报数:“去年一年一共盈利八十四两十三贯六百五十钱,我们两人均分,一人四十两十贯钱。”
许楠点点头:“好。”
自从去送沈修身,用了店里唯一的一颗老参,许楠要君川穹按价扣钱,君川穹没答应,年底算账时,许楠就坚持五五平分了。
君川穹与许楠在后堂算账,前面的店铺忽然传来一阵阵吵闹声。
石头很快跑进屋来,喊道:“师傅,你快去看看,前堂有人偷东西。”
许楠皱皱眉头,和君川穹一起去了前堂。
小九和晨儿也在后面跟着出来了。
偷东西的是一个孩子,跪在地上,低着头,长得瘦瘦弱弱的。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衣,身上沾着泥土,大约是被抓住时,在地上滚的。
君川穹见是个孩子,不由放轻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药铺的其中一个伙计道:“这孩子来抓药,抓好了药,趁我一个不注意,拿起药就跑,要不是刚才正好有人进门拦住了他,恐怕他就跑远了。”
君川穹问他:“我药铺的伙计说的对吗?你抓完药不给钱就跑。”
那孩子抬起头来,脸上两道湿痕,他大约也知道谁是主事的,膝行两步,爬到君川穹面前:“求求您,我弟弟等着吃药,求求您行行好,我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君川穹最是心软,又喜爱孩子,本来见偷东西的是个孩子,心里的火气就降下去五分,待到听说这孩子是为家里的弟弟偷药,又添上两分怜爱,不由伸出手来:“你先起来。”
临近年关,街上本来行人就多,刚才伙计脱口喊出“抓贼”,就有爱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此时药铺的门口处已经被围了个严实。
有人认出这个孩子,说道:“这不是城西李婆家的孙子吗?这孩子也是可怜,娘难产去了,爹得了伤寒没了,只留下兄弟两个跟随奶奶过活,这孩子从小孝顺,这次来偷药想必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
人群中又有人说道:“不管咋说,偷东西就是不对,要我说,还是报官。”
听到要报官,那孩子的身子抖了一抖,接着用力给君川穹磕起头来。
那一声声,许楠都觉得疼。
他一把扶住孩子,接着吩咐伙计去关上药铺的大门。
有这么多人看着,这孩子实在不好处理。
药铺的门关上了,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许楠想把孩子拉起来,只是那孩子说什么也不起来。
君川穹问道:“这些要一共多少钱?”
伙计答道:“一共三百二十四文?”
君川穹点点头,温声对孩子说道:“你先起来,我不报官了。这些药……”
许楠扯了下君川穹的袖子,冲他摇摇头,低声说道:“升米恩,斗米仇。”
许楠的话还没说完,大门忽的被拍的很响。
君川穹吩咐伙计:“去开门。”
门被打开,进来一个老妇人,她跑进来先是重重一脚踹在跪着的孩子背上,又几个耳光扇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