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府道省城并不算远,大约七八天就到了,许楠和许经还有三个同窗结伴上路。
许银跟着军队去泉州府剿匪了,他知道许楠要去省城参加秋闱,临走前给他准备了四个军士,以防路上有什么不测。
许楠和同窗们是跟商队一起同行的,商队也雇佣着保镖,不过谁也不会嫌护卫多啊。
更何况许银送来的四个军士个个身材魁梧,和商队的保镖站在一起,身上有一种不同的气质。
用文艺一点的话说,就是手上见过血的气质。
领头的倒是一个比较瘦小的汉子,姓吴名军,有什么事情都是他代表四个人和许楠几个商议。
许楠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每人出一些银子,路上给这些军士改善伙食。
省城的情况也不算很好,不断有难民涌入,官府在离城不远处设置了粥棚,幸好省城附近就有一个卫所大营,倒是没出什么乱子。
临近大比,又赶上流民,城里的大街到处可以见到佩戴武器巡逻的士兵。
许楠和许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和许楠同行的另外三个同窗都有亲友在省城,各自去投奔了。
安顿好了以后,许楠几个请那四个士兵吃了一顿饭。
到了省城,许楠才知道,本省南边的两个府整整下了一个多月的暴雨,致使山洪暴发,道路也被阻隔了,那两个府的学子除了少数早就来到省城的,剩下的大部分都被困住,不能来参加秋闱了。
临近开考,街上的学子也说不上很多,许楠住的客栈的掌柜还抱怨道,今年的学子也就只有往年的一半多,粮食肉菜什么的也要比往年贵上许多,生意都不好做了。
许楠从贡院出来,长舒了一口气,心道终于考完了。
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许楠一时竟有些头晕。
许经比许楠出来的早些,此时喊道:“子勤,这里。”
许楠茫然地看向四周,嘈杂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膜,一时竟分不清好友到底在哪里。
许经的精神倒是很好,三下两下挤过人群,上前扶住了许楠。
八月的天气最是舒适,许经刚一抓住许楠的双手,就觉得滚烫。
他低呼一声:“根儿,你发烧了。”
许楠点点头:“下半夜开始,我就觉得身上不舒服,强打着精神把卷子给做完了。”
许经扶住许楠:“我们快走吧。”
回了客栈,许经先是找小二,让他熬一碗热热的姜汤,又亲自去请了大夫。
许楠灌了一碗姜汤,又喝了一碗热水,总算觉得身上暖和过来了。
大夫过来给许楠看完诊,又给开了药,嘱咐他少忧思,多静心,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也就能好大半。
许楠最怕喝药了,看着那一大碗乌漆嘛黑,上面还漂着几根小小的,看不出到底是草还是叶的东西的黑褐色的浓稠汤汁,只想再睡过去。
现实是残酷的,许楠给自己加油再加油,打气再打气,端过药碗,闭着眼睛,一口气灌了下去。
来不及把碗放下,许楠就用一只手捏住脖子,仰着头闭嘴喘气。
等嘴里的味道淡了下去,许楠松开手,大力喘了一口气。
三天后放榜,许楠还在发烧,放榜的贡院门口他是去不了了,只好在客栈等待,同住一个客栈的学子们天还没亮就都去贡院门口等待了,只剩下他一个了。
许经临走时还来他屋里站了一站,嘱咐他千万不要心情太激动,毕竟他现在还病着,大夫也要他静心。
等许经走了以后,他强打精神洗漱了一番,换好衣服,在客栈的大堂等着,要是真的中举了,衣冠不整的躺在床上,多不好看啊!
贡院门口辰时放榜,很快就有报喜的官差络绎不绝的骑马穿街而过。
许楠看着老神在在的,实际上手心里已经冒汗了。
他拿起茶壶,打算给自己再续一次茶水,倒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茶壶里已经没水了。
他悻悻地把茶壶放下,不好再找小二要水,只干坐着。
只坐了一会儿,客栈门口就停了三匹马,下来了三个报录人。
报录人一进客栈,就喜气洋洋喊道:“恭喜许楠许老爷高中第一百四十二名举人。”
客栈的掌柜并小二都迎了出来,拥着报录人走到许楠面前道:“恭喜许举人。”
三个报录人弯腰向许楠行了礼,又升起报帖。
很快二报,三报也到了,许楠给人散了喜钱,又吩咐小二收拾出一桌酒席,请报录的吃酒。
时间渐渐过去,迟迟不见许经的捷报传来,许楠心里不由得又有些焦急。
等到快晌午了,终于有马在客栈门口停下,三个报录人下马喊道:“恭喜许经许老爷高中第十名亚元。”
许楠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长舒了一口气。
许经不在,许楠替他给了喜钱,又请报录人坐下吃酒,不用许楠吩咐,小二就又上了好几个菜。
“人逢喜事精神爽”,许楠烧也退了,头也不疼了,整个人都精神了。
许楠拜了座师,参加了鹿鸣宴,跳了魁星舞,领了水陆牌坊银子,正式成为了一名举人。
第45章 买人
泉州府的乱民很快就被平定了,许银回程时顺路来看望许楠,知道许楠中了举人,他高兴极了,非要给许楠庆祝,许楠赶紧找借口拒绝了银叔,说是在外多有不便,不如回家庆祝。
许楠又向许银借了几个军士,许银很爽快的就给了他三个身材魁梧的士兵。
一道城墙隔开了里外,也隔开了繁华与苦难。
许楠收拾好自己的行装,仔细清点了自己所有的银钱,在共有六十两零三百五十钱。
他拿了两块五两的银子,带着三个军士出了城门,沿着大道去了流民聚集的地方。
三个军士都穿着军服,腰佩大刀,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出了城门不远,就有不少面色饥荒,衣不蔽体的难民扶老携幼的坐在路边。
幸好现在是夏天,不用担心冻死,不过也因为夏天,蚊蝇肆虐,有不少难民染上疾病又没钱买药,只好躺着等死。
看到有人过来,马上就有人伸着双手,或者拿着破碗凑了上来。
许楠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去看那些还不到他腰部高的孩子。
路上不时有插着草标卖人的。
许楠一一看过去,走到了一家子前。
这一家子有一个老人,两个年轻的男女,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子被年轻的妇人抱在怀里,间或发出一声小小的哭声。
看到许楠过来,老人也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期盼着看着他。
许楠先看了看老人的手,是一双粗糙的大手。
许楠问道:“你们之前是干什么的?家住哪里?”
老人答道:“我们是省城南边的,祖辈都是农人,家里的地被水淹了,一口吃的都没有了。孙子又病了,才卖身的。”
许楠接着问:“你还会什么?”
老人:“我儿子会伺候果树。”
许楠点点头,说道:“你们的卖身钱要多少?”
老人:“十五贯钱。”
这个价钱贵了不少,平常一对壮年夫妻的卖身钱也就是二十贯钱。现在这些流民,给一口饱饭吃,就有人愿意卖身。
现在一个青壮劳力也就几贯钱,他们一家加上老人也只有三个劳力,何况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看到许楠有些犹豫,那个妇人给他磕了一个头,哭道:“老爷,请您可怜可怜我吧,我的孩子再不吃药,就要没了。”
许楠道:“十贯钱,我带你们走。”
那妇人还想说什么,老人给许楠磕了个头,道:“老爷,我们同意了。”
许楠从袖子里拿出五两银子递给年轻的男人,让一个军士带着他们夫妻先去给孩子看病。
挨着这家人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带着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小女孩虽然饿的面黄肌瘦,但能看出是一对双胞胎。
他们的头上都插着草标,显然也是要卖身的。
看到许楠买人,那个妇人朝着许楠磕头道:“老爷,你行行好,也买下我们吧,我们几个只要五贯钱。”
许楠正思考着要不要买,就有一个穿着粉红衣衫的四十几岁的妇人走了过来。
她在几个孩子面前站定,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捏起了其中一个小女孩的下巴,小女孩虽然饿的面黄肌瘦,但是一双眼睛却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