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云猛吸一口气,停顿了一下仿佛为了平静一下激动起来的语气:“然而这些拜谁所赐?就是这些醉生梦死在花楼妓馆的贪官污吏,就是这些我们在战场豁出了性命保护的大洛的官员们!并非是看不惯我们魏王府,而是他们要的是那些军饷金银,却不知道他们吞噬的是我们魏王府的血肉啊!要的是这大洛的气数!”
说到此处,谨云却突然收敛住声音,沉默。最后那句话仿佛在这夏夜的琼花林久久环绕,不得散去。
洛席远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震惊!气愤!不值!和惋惜!
他想张口说些什么,几度开合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苏谨云背对着他,他虽看不到苏谨云的表情,却不代表他感受不到苏谨云的怨,苏谨云的恨,苏谨云的无奈,苏谨云的不甘。
这何尝不是大洛的悲哀?
他想起当今的局势,父皇痴迷酒色和求道问药丝毫不问国事,皇兄虽有心却无力,连皇位都没有得到如何改变朝政?
二皇兄的心思他琢磨不透,但高贵妃如今却动作连连,仗着母家家大业大,四处拉拢结交,交易钱权。
他与皇兄二人虽有母妃的母家做支撑,但是后宫中已无可以缓解父皇疑心的母妃,如此一来如何抵得过二皇子阵营前朝后宫的前后夹击?现在的形式即使拉上年纪大了的外祖父,也不过是强弩之弓。
然而且不说内忧,外患才最为严重,如果连大洛都不复存在了,这一切的一切又还有何意义?
洛席远想到皇兄今日拜访魏王府怕也是心中实在焦虑无法再等,这才赌一把。可惜了自己体弱不堪,不然带兵出战未尝不可。
皇兄离不得朝,四皇弟不过是个未通晓人事的稚儿,二皇兄又指望不上,哎,这般想来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口气没忍住,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谨云慌忙转身将他扶住,洛席远用手紧紧捉着他的手腕道:“无妨......咳咳......我.......我早就......习惯了......咳咳。”一时之间急火攻心,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这一番激烈的咳嗽让他平日里总是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润,两颊红通通,双眼咳出些泪意来,这般看着倒十分可爱,有些惹人爱怜。
这样看着洛席远,苏谨云的怒气好像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他扶着席远慢慢地移到石凳上,待席远坐好了,便将石桌上倒扣的茶碗翻过来,将茶壶中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了洛席远,道:“喝吧,这茶每日都换,虽有点凉了,少喝一点润润喉倒也舒服。”
等洛席远接过茶碗,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一口就将那茶碗捏在手心里头,用拇指不停的摩挲茶碗的碗口,一时之间,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好像凝固了,苏谨云是话说的太多这时候反而什么都没想了,洛席远则是彻底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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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花夜深托朝政
一盏茶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洛席远好似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谨云,前些日子父皇召见了我与皇兄。”
苏谨云听见他这么说,便问道:“所为何事?”
“父皇似是有感于天,知道自己天命将至,所以将我兄弟二人召去。”
话说到这句,苏谨云就明白了席远的意思,这恐怕是私下里已拟好了传位圣旨。
“只是父皇这十年浑浑噩噩,现如今朝中局势复杂,父皇怕冒然拟旨会后患无穷。”
“三殿下与我说这些不怕出乱子吗?”苏谨云突然插话,语气甚是冷漠。
“呵呵,”席远淡然一笑,道:“我是真的怕出乱子,才选择与你全盘托出。”
苏谨云又不说话了,好像被这一句话就说服了一样。
“朝中以丞相为首的一派现如今支持二皇兄,而朝中一些元老大臣们则更加倾向皇兄,只是丞相一派钱权在握,这数十年积攒的人马遍布朝中各个势力角落,而元老大臣们虽然尚有余威,奈何年岁已大,又多是些迂腐固执之辈。现如今形势的确难为。”
“金将军又在你们中充当什么角色?”苏谨云问。
“......”席远突然词穷,然后苦笑道:“谨云的心思可真是玲珑剔透。一句话便问到重点。”
“呵。”苏谨云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
心想,若不是为了这军权,大殿下怎么会如此迫不及待的登门拜访。
“这金将军恰恰是二皇兄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这十年已然将军权大半收在掌中,然而这连连的败仗总算让朝中中立派的大臣们忧心忡忡,如今多人上折要求父皇更换护国将军一职。”
苏谨云道:“今日我与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洛席远道:“我自然知道。所以我与你说的也是实话,并无半点欺瞒。”
“你的皇兄会是一位好皇帝吗?”苏谨云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不是一位好皇帝也无妨。只要他.......”
洛席远却打断他正声道:“我定保你粮草充足!”他将手中的茶碗放在石桌上,将那如玉一般的双手相互搭在一起,他又重新说了一遍:“谨云,我定保你大哥粮草充足,无论何时!”
苏谨云从坐下以来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道:“席远,你这话说的又对又不对。”
“?”洛席远一脸疑惑。
“的确是要靠你保我边疆粮草充足,毕竟我父亲不在朝廷任要职,而我大哥又是个混闲职混惯了的,我们家的人恐怕流着的就是边疆的血脉,除了能为大洛镇守疆土,于政事上各个愚笨的像三岁的小孩。”
这恐怕也是你的父皇和皇祖父曾敢放如此大的军权给魏王府的原因,不过这话苏谨云倒没说出来:“但是你这另一半话确实说错了。”他站起来,漫不经心的整理衣摆:“这上战场的却不是我大哥,而是我苏焱。”
“这?”洛席远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那双手也无意识的绞紧了:“魏王爷如此安排的?”
苏谨云伸出一根指头,冲席远摇摇手指:“非也,我苏三爷如此安排的。”
洛席远怔愣的看着苏谨云,苏谨云笑盈盈的解释道:“我大哥武艺高强,但是空有一身武力,却太过正直,看着一副铁血男儿的模样,实则心慈手软,十分心善。到了战场,怕是人家对他求个绕告个苦,他会立刻上当。就算他侥幸取得了胜利,也一定不会对那留驻下来的金国妇孺下杀手,如此一来必然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他眼中似有若隐若现的冷光:“我父亲自然不可再战沙场,如今只有我苏三爷来会一会这些贪得无厌的金贼了,这些个无赖怕是尝够了甜头,如今自然是该收收利息了。”
洛席远看着一身傲骨铮铮的苏谨云,那一脸自信的笑容飞扬在他俊秀却尚未成年的脸上,洛席远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看着苏谨云这般气宇轩昂就仿佛自己也挣脱了这病弱的身体,可以和这位少年将军一起整装待发,去会一会那欺负自己国家百姓的侵略者们。
“三殿下,还有一件事请务必答应我。”席远转过身来。
“但说无妨。”
“此番若我击退金军保我大洛二十年河山,则我希望大洛再无魏王府,就算魏王府流淌着边疆的血脉,这样的一代代残缺的家族已是时候该结束了,这种沉重已经不应该再传给魏家后人了。”
“......”洛席远沉默着,苏谨云也不着急,他站着迎着月光看向坐着的席远,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弱的颤动着好像这琼花的花瓣一样美丽,那双琉璃珠一般的眼珠犹豫的轻微转动。
他当然不急,他知道眼前的这位三殿下是一位好殿下,他的心中有百姓,有人情,和哥哥一样善良,却比哥哥更加聪慧。而且这位三殿下注定当不了皇帝,在私情和公情中他会选择平衡而不是一味的大公无私。
“好,我答应你。你若前去边疆击退金兵,我一保你粮草无忧,二则保魏王府从此不必上战场厮杀。”洛席远最终下定了决心,他虽是一个十分随然的人,但是若是下定了决心,便会有着超然的毅力和耐心将决心变成现实。